“我来帮你吧。”
她瞎转悠一圈,来到了厨房,里面正有一白衣女子在不停捣鼓。据她观察,仙庭的身份等级,是用衣服颜色来区分的。各个仙家底下的人,也是统一着装,同一颜色,说话做事瞧一眼对方,心里就有个数:此人惹不得,此人不敢怼我——可谓一目了然。
只是……在虞步宜的认知里,白色可是纯洁的象征,沾染不得一丝污秽。虞步宜眼瞧那女子在烟雾缭绕的一方天地里忙忙碌碌,那身白衣,可算是糟蹋了。
她实在不忍,便出声提出要帮忙。可她忘了,自己也是白衣着身。
女子转过头,显然是被吓到。突然从背后冒出一大活人,且还是新来的九趾主母,虽然她如今的地位和自己相差无异,但别人好歹也是享过荣宠的仙后娘娘,再怎么着,她也得礼让三分。
再说了,自家这位女主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外加恶狠狠威胁过,决不能在此女面前露出端倪来。
这么一思索,她更是惶恐不安,生怕一个不慎就和岸凫落得一般下场。
“主主母……这里烟火气重……您快出去吧。”
虞步宜见她对自个儿是避之不及,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心里边越发不是滋味。“你是叫穆娣吧?我现在和你一样……”
“主母言重了……穆娣不过是一个小仙……”
虞步宜瞧她一个劲儿顾忌尊卑地位,也是无奈得很。她此番前来,一是为帮女子分担些活路,二来是想搞好关系日后也能有个照应。眼看着谈话没法再继续,她只好急中生智转移了话题:“穆娣是在煮什么?我还没进屋就闻到味道了。”
要不是心里有盘算,她早就迈步走了。这浓烈的膻味,实在是刺鼻得很。
“噢,煮肉汤而已……”穆娣余光瞥见女子要凑上来瞧,赶忙转身挡住她视线,“主母快出去吧,这味道大得很,莫把你薰臭了。”
“穆娣直呼我名字就好,我叫趾娘……”
她还想再多说几句,却不料芙尾竟寻到这来。“九趾妹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虞步宜感觉她拽自己的力气,大得出奇,手腕已经蔓延开清晰的痛感。
“我道妹妹去哪了,原来是在这啊。”
虞步宜轻松缩回手,尴尬一笑,“尾姐姐找我何事?”
“想着妹妹早上起来,兴许还饿着肚子……”芙尾上前几步,又问穆娣,“在煮肉汤?”
女子连连点头,一副畏怕的样子。
“先放着吧。给九趾妹妹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听明白了?”
“小奴明白。”
可惜芙尾背对着她,自己看不到她的表情。瞄几眼穆娣的神色,好似面前站着的,是吃人的女魔头一样。而且听这称呼,小奴……怪不得穆娣一见自己就又慌又躲的,想来尾姐姐训人,是相当严苛了。鲡尾殿等级森严,难有人权,这般一思虑,她便觉着,还是自己的九趾宫好些。
当然,这是人家的事,自己没资格管。虞步宜心理活动一结束,便瞧见芙尾正扬起一张笑脸对着自己。
“妹妹,我们去屋里等着吧。”
她道了声好,回头瞥见穆娣已经转过头去,瞧不见面容,只是这背影,明显是畏缩着的。
一会儿功夫,几样摆盘精致清香扑鼻的佳肴就呈了上来。这仙子看着眼生,不是刚才的穆娣。虞步宜的注意力全被桌上的吃食给吸引,也没计较那么多。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她也不能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这问那,不过这几道菜的口感,实在是教她忍不住想竖起大拇指,若她没有背负和心事,不必忧虑那百年之约,就在这做个混吃等死的小仙女,那也是件极幸福的事。
可惜,无论在人间还是仙庭,她都免不了操心劳碌。
“尾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一个上司曾向她传授经验,说许多桩生意和买卖,都是在饭局上促成的。混熟了,吃高兴了,兴致自然也高涨,谈合作就要容易得多。所以,她今天也想趁这机会,达成自己的诉求。
“九趾妹妹尽管开口。”
“我在姐姐这,整日无所事事,实在于心有愧……所以我就思索着,姐姐这有没有禝园一样的地方,好让我侍花弄草打发时间,也顺道帮几位仙子分担下……”
“可赶巧了,我这恰有一个园子缺人手呢,既然妹妹主动提出来,那我便让渡窈带你去吧。”
“如此甚好,让姐姐费心了。”
第一眼见到这个渡窈仙子,虞步宜差点没忍住喊一句“整容脸”——这大眼俏鼻尖下巴和嘟嘟唇,简直是标准的蛇精脸标配。
虽然明白别人也许真的是生来就长这样,不过被刻板印象影响的她,委实难以忽略心头的怪异感。虞步宜原本打算等两人处好了关系,她说不定可以开玩笑问下这脸是否天生如此,奈何走到园子后,女子就凶相毕露,完全把她当成了下等丫鬟。
“你就在这待着吧。”
“有劳渡窈姐姐带路了。”
她不晓得这女子真实年纪,但看面相,确实比自己要成熟些。虞步宜把“阿姨”二字硬生生忍下去,改口唤了声“姐姐”。
她要比自己小,那正好,她就想气气她。你主子待我情同姐妹,凭什么你一个受人使唤的丫头就给我甩脸色?
果然,渡窈听她一称呼,整张脸都表达着“老娘有这么显老?!”的忿忿气息。只是考虑到自己若在这种事上纠缠不清,难免会让她察觉到自己的不满。她若到主母面前添油加醋说几句,难保主母不会出于面子对自己小惩小戒。
划不来,划不来。渡窈这般思忖,便使劲儿挤出笑来:“这里需要好好修剪打理,你就照着那边的样子来吧。若有不明白的,来问我便是。”
虞步宜瞧她此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由感到十分讶异:莫非是她良心发现打算讨好我?
要真是这样,那她索性就得寸进尺一下:“姐姐,我当初在九趾宫时,就爱养花弄草,那里恰巧有片园子,奇葩异卉放眼皆是。其中有种花,颜色艳丽无比,却偏偏带有毒性,那****不小心碰了一下,竟觉得全身麻痹,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说话时,还特意观察了下渡窈的表情——女子撇嘴和偶尔偏头张望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的不耐烦。唉,原来这人对自己,是虚情假意啊。
虞步宜默叹一句,赶紧讲出重点:“不知道这园子里,有没有那样的毒物……”
“喏,就在你旁边,待会儿小心些就是。”
她顺着渡窈手指的方向一看,刚才顾着说话去了,竟没注意到,旁边这一大簇,那才是是真真正正的“奇葩”啊:此物枝叶硕大堪比芭蕉叶,不过其叶片却要肥厚硬实得多,且这颜色是罕见的藏蓝色,而它的果子,却和樱桃一般大小,颜色青黄透亮,看着实在是玲珑可爱。
“敢问姐姐,此物叫什么?哪里碰不得?”
渡窈的不耐烦表现得越发明显,却只能强忍着解释道:“它叫织阑,果子带毒,咬一口就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可还有的救?”
她感觉渡窈快被自己气得翻白眼。“过半小时就好。”
“多谢姐姐解答。”
女子已经懒得客套,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了。
虞步宜见机会来了,不敢迟疑,立马使出分身术来——只瞧她两脚迈出一步,双臂随即抡圆在空中划两道圈,随即集中精神,默念咒语,刹那之间,另一个她就出现在眼前。
她按捺住心中狂喜,来不及欣赏自己杰作,便把另一个“虞步宜”放倒在地。至于那毒果子,虞步宜琢磨一番,为保险起见,她又变出了一块布,然后将其铺在掌上,把那鲜亮的果子给摘了几颗下来撒落在地上。一切准备就绪,她不再过多停留,提脚便往渡窈相反的方向飞去。
在半空中观察了一会儿,虞步宜好不容易才发现一处密林。待寻到落脚处,她便在手心轻抚三下,静等那人到来。
也不晓得自己运气够不够好,能在渡窈发觉之前火速赶回去。簇檀教给她的分身术,只能暂时抵挡一会儿,两时辰一到,那个“虞步宜”便会消失无迹……啊啊啊,苍天呐,赐我一点好运吧。
“话说我最近,运气也太背点了吧。”
虞步宜瞧见四下无人,静谧异常,干脆来个天性释放,把这些日子的不痛快不顺意统统吐槽一遍。
“究竟是谁!嫉妒我才华和美貌,快给我滚出来!”
她像被戏精附体一样,在原地踱来踱去,自言自语。变成这样,也不能怪她。不是所有人,在经历了那些事后,都能乐观活着,希求着为自己争取个好的后半生。
而她现在还在死扛着。逼不得已。若不扛着,那她真得死了。
虞步宜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伟大。又悲哀又伟大。
“哎哟,这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她可真忍不住哭出来了。
“姑娘。”
她还陷在愁绪中难以自拔,耳边就听见有人叫她。姑娘,可真是久违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