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万事俱备,虞步宜便和镜宵一道酿起靡酡香来。
“瑁慈姐姐,快来。”
镜宵看到那绿衣飘过,赶忙把她招呼过来。
“主母这是在做什么?”
“靡酡香啊,姐姐忘了么?你以前还尝过呢。”
熟悉的片段一闪而过,女子已经把香料碾碎,霎时间,整个屋子便满溢浓香。
“主母怎想起酿靡酡香来了?”
虞步宜听她好奇地一连几问,也不恼,认真解释起来:“我现已在青篱宫,为了讨好新主子,才想出这法来。”
“哼,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主母是特意为我酿的呢。”
“镜宵仙子功不可没,这第一香啊,就是孝敬您的。”
瑁慈见她们两个又闹起来,站在一旁只是笑笑没吱声。再静静看了一阵,她推说有事要忙,便移步走出了房门。
“主母,那边来信了。”
“打开看看。”
“那女人又有新动作了。”
“哦?说来听听。”
芙尾听她讲完,面上又不自觉露出一点狠来,“你昨日碰到她们定做‘汲汲香’?”
渡窈点头应是。
“呵,幸亏我之前和趾娘来往密切,不然……恐怕还不知道个中玄机。”
“还请主母解惑。”
“靡酡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你若喝上一口,那味道便终身难忘。她也曾对我详细说起这东西的做法,汲汲香,不过是其中一种碾磨器具罢了……这贱人,换了新主子,就紧忙讨好起来……”
“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青篱宫安插有我们的人,让她仔细看着就行。”
“还是主母高明。”
两个人又讲了几句,内容全是对虞步宜的叱责谩骂。幸好她没有千里耳的神技,否则要是听到这辣耳朵的碎语,怕是得立马提刀冲到鲡尾殿去。
而虞步宜在天沂阁成功酿好靡酡香,把手艺练熟后,便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给仙帝做几道拿手好菜。
“糟了,这可是在仙庭,没有酱醋料酒这些调味品啊。”她虽能凭空造物,但也得是这个世界有的东西才行。来不及感慨二十一世纪的进步与发展,她决定先和负责厨房的陪侍仙子搞好关系,以便日后好行动。
“琯昔,你知道负责给仙帝做饭的是哪几位吗?”
女子朝自己指指。
“你?你!天哪,谢天谢地……”
琯昔见她一副神经样,不免好奇:“趾娘为何高兴成这样?”
有熟人帮忙,这就省事儿多了,她能不高兴吗?
“琯昔,你不知道,其实我……”
这时候,必须得发挥她这三寸不烂之舌的作用。于是,单纯的小丫头,就这么坐在那,听她慷慨激昂地讲明自己对厨房的热爱,可仙帝却偏偏要把她安排来打扫东隅殿,让她每时每刻活在抑郁不得志的痛苦之中。
“琯昔,你可得帮我……”
那柔弱的音调,听得人直想抓心挠肺,虞步宜现在,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
“帮你倒是可以……但没有仙帝准允,你是无法随意进入帝膳堂的。”
绕来绕去,青嵩帝始终是关键人物。
“那我……便去求一求他吧。”
若直接挑明行不通,她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辟一条路出来。
而北瑨殿内,青嵩帝正和晋鳌谈论训练青琅军一事,络颐仙倌却又走了进来。男人斜睨他神色,猜到这事大概让他不免犯难。
“说罢,何事?”
“趾娘仙子让我来跟您请示一声,可否把她调到帝膳堂去……”
座上的两个男人同时露出惊异来。
“为何?”
“仙子说,她有感于您恩德深重,每日打扫东隅殿,实在不足以报恩……”
青嵩帝听他讲完,轻嗤一句:“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这活儿沉闷乏味,又委屈了她……”
“青哥怎知九嫂不是出于真心?”
男人闻言,略微眯了眯眼,随即思索起来。以前,这女子的确称得上贤良淑德,常常亲自给他带些爽口的吃食来。不过……自她重回仙庭后,不但性情有了转变,连这习惯也彻底没了。如今她又做起了贤惠样子,也不知,是否有别的什么企图?
“既是如此,你便把她调过去吧。”
“小的遵命。”
“不知晋鳌有没有这个福分,尝到九嫂的手艺?”
“趾娘做菜,倒是一绝。就不晓得,她现在生疏了没。”
晋鳌喝口茶,半认真道:“这么一说,晋鳌竟有些期待了。不如下次,青哥再叫我来尝尝?”
男人睇他一眼,没否决,便是答应了。
虞步宜考虑到没有合适的调味品,权衡之下,便决定先做一道三鲜汤试试手。
“琯昔,你小小年纪就是主厨了,可真厉害!”
小丫头听到夸赞,却朝她使劲儿摇头,弄得她迷惑不已。
大概是,出于卫生考虑,厨房禁止说话?
虞步宜识趣地闭了嘴,看她熟练地弄了一盘清蒸鳜鱼,又操起一根木杵捶打起石罐里红黄相间的新鲜豆子来。
“这是何物?”
“调酱汁用的。”琯昔在她耳边低声道。
酱汁?虞步宜似听到什么重大新闻般,眼睛瞪大得让一旁的琯昔禁不住笑出声来。
除了琯昔,厨房里另有一位年纪较大的仙倌掌勺,虞步宜替代的那位,与她互换了位置,现在已经在东隅殿做起了清洁工作。
一开始,虞步宜可是愧疚得很,怎么说,也是自己为了一时私利,抢了人家的饭碗。所以她见到那姑娘,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
“仙子……可真是大善人呐。”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对她却是一个劲儿地感恩戴德,好似她做了什么大好事一般。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女子为何做此反应。
“此地非别处,可以随意玩闹。你既是来替阿满的,就该做好分内之事,而非给我们添乱!”
虞步宜注意到那仙倌全程沉默皱眉,便觉着不对劲。如今看来,这人怕是对自己不满很久了。看那眉间的“川”字和这一脸凶煞,虞步宜很没骨气地认怂了——小学六年级被凶巴巴的班主任当众责骂的阴影,现在又成形成团地噬咬着她。
琯昔察觉到她的郁闷不乐,给了个眼神安抚,又低头默默做事去了。
所以呢,是要她做个哑巴?
虞步宜放眼四顾,周围的用具,从金银石木玉都有,且这构造和用法,大多是她看不懂的。若没人在旁指点,她还怎么能玩转厨房?
这般想着,她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来。
“趾娘要不要给我们露一手?”
虞步宜刚想拒绝,忽而灵机一转,含笑说道:“趾娘正好学了新手艺,想给仙子和仙倌瞧瞧。再则……”她觑觑仙倌脸色,又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趾娘初来乍到,难免有行事偏颇之处,方才的教训,我定会谨记于心,争取下次不犯……所以趾娘打算,今日酿一坛靡酡香,权当给仙子仙倌赔礼道歉。”
“靡酡香?”
沉默多时的男子终于不再做紧闭的蚌壳。
“仙倌知道?”
“你是妖族人?”
额,所以这人不知道她曾是仙庭的九趾主母,九趾族族长?
“确是,趾娘……”
琯昔瞧见她的尴尬,忙接过话头解释起来。
男子没做声,凶煞的脸上没显露太多表情来。虞步宜感觉自己又回到小时候,站在班主任面前等他发话的场景。紧张得满手是汗,心脏被揪成紧紧一团。
“你若是不能帮忙,就站到一边去。至于那靡酡香,仙帝没尝过,我们这些小仙是没资格享用的。这是规矩。”
虞步宜忽然觉得,这人就是上天派来降服自己的。不过寥寥几句话,就把她的金刚心扎了几个洞——所以是嫌她碍手碍脚不懂规矩吗?虞步宜忍住落泪的冲动,想起霁悟天翁的教诲,又咬牙道:“不瞒仙倌,趾娘对青篱宫的帝膳堂还不甚熟悉,所以才想着待在这看二位是如何烧菜做饭,好学个一星半点,以后也有机会伺候仙帝……”
“好了!那你就静静看着吧,若再问这问那,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多谢仙倌体谅。”
虞步宜眨眨眼,把眼角的湿润逼回去。然后便仔细观察起他们的操作来。
这第一天,虞步宜啥事儿也没干,就挨了几顿骂,又干站了半晌,身心受了点摧残。她是越挫越勇、迎难不惧之人,何况又怀揣着坚定的信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在帝膳堂的这几日,她也学到了许多,摸清了禹莨仙倌脾性。
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代表。只要你乖巧机灵,不出言顶撞,被骂也别往心里去,不出一个周,彼此就能相处得很愉快。
到了第六日,虞步宜终于得了允许,可以动用帝膳堂的用具,为仙帝酿靡酡香。
琯昔已经完全看直了眼,禹莨仙倌鬼见愁一样的面容也有了松动。待她自信满满揭开坛盖时,那缭绕不绝的奇香,终于让她好好得瑟了一把。
“仙倌可否让我把这靡酡香亲自呈给仙帝?”
“倒是可以。”男子挑了一下眉,同时不忘摆出老生常谈的叮嘱,“别把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给忘了,若丢了帝膳堂的脸,你就别回来了。”
“趾娘是去见自己的夫君,仙倌可不是瞎操心么?”
琯昔本想打趣她的,可男子一个冷眼,就让她焉了气。
“琯昔……”虞步宜佯装嗔怪,可这心里也是紧张不已。也不晓得,自己这靡酡香,能不能俘获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