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四下一望,随即昂首挺胸,一脸无所谓。你们尽管议论尽管讥讽吧,总有一天,我会重新飞上高枝,接受你们所有人的仰望。
怀着这种迷之自信,虞步宜坦荡荡地回到了东隅殿。
可惜啊,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没长脚,却飞得比鸟都快——短短一天时间,关于她在北瑨殿闹事的八卦就传遍了整个东隅殿。
“听说就是她……”
“难怪仙帝要免去她的主母之位……”
“这种无德无能的女人,到哪都是个祸害!”
外边的人如何谴责诋毁,她可以不在乎,但自己在东隅殿生活也有些时日,已把这当成她在仙庭的第二个家,家人的误解,无异于雪上加霜。曾经熟悉的面孔到头来恶语相向,人情冷暖,便是这么变换不定的一个词。
“琯昔,突然想吃你做的菜了,我们去帝膳堂好不好?”
“趾娘……禹莨仙倌说,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入帝膳堂一步……”
这个惩罚,倒比仙帝那个更狠些。虞步宜苦笑着摇摇头,决定亲自去一趟帝膳堂。
“仙倌正在气头上,趾娘还是……”
“呵,你倒有脸来见我。”
虞步宜挣脱琯昔的手,垂首恭敬道:“趾娘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特来向仙倌请罪。”
“不必了,你回去吧。”
“虽然和仙倌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但我早已把您当做了师傅……”
“我可不敢收胆大包天的徒弟。”
“仙倌!”迫于无奈,女子竟扑通跪在地上,“您若不原谅趾娘,我就一直跪着不起来。”
“趾娘……”琯昔作势要拉她,谁知她双腿竟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坚定得无可撼动。
男子听到声响,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果然看见女子双膝跪地卑微乞求。
“哼,那你便跪着吧!我可没胆收这么爱耍手段的徒弟!”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做此举动,一是为了求他原谅,减少内心的负疚感。二来,确实是希望借苦肉计来让他心软,允许自己再自由出入帝膳堂。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若临时反悔起身离开,必定会给人留下只会虚张声势而无毅力骨气之感。也罢,跪就跪吧,年轻人,吃点苦头也好,就当是上苍的考验又何妨。于是她就这么认认真真地跪了起来。
刚开始,虞步宜还能思考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腿上的酸痛感。
她越发感觉,自己在北瑨殿出糗,八成是和那酒有关系。假如这是青嵩帝所为,他动机何在?给自己下马威?存心让她在青篱宫难混下去?
两人无冤无仇,他凭什么要给自己使绊子?
而且,相处这么久,她对这人也有个大致的了解:虽然他有时做法的确可恨,但也算是条行事磊落的汉子。
或许,这事真怨自己——她以前便听人说起,有些酒,得慢慢品味,急不得,一口猛灌,反而容易醉。她记得当时,自己的确是喝得急了些……
唉唉,她怎么感觉,膝盖酸麻难忍呢……
一个晃神,思绪全部打乱,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肉体的感知上来。这跪了,得有两个时辰了吧?虞步宜现在只怪自己太冲动,做事未留余地——学学小燕子弄个“跪得容易”保护下膝盖也好啊。察觉到自己有些松懈,她咬咬牙,又继续软碰硬。
“你这丫头,倒挺有骨气!”
哎哟喂,您老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有多久了吗?
“仙倌,趾娘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
“起来吧。”
眼见事情出现转机,虞步宜压下心头暗喜,语气坚决:“仙倌不原谅我,不认我这个徒弟,不让我进帝膳堂……我就不起来。”
“哼!”禹莨一个甩袖,又背过身不再看她。
乖乖,难道自己操之过急了?想到这,虞步宜稳如山的姿态已有了摇摇欲动之势。
“答应你便是。”
虞步宜感觉耳膜受到了一万点冲击。
“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女子激动得连忙起身,奈何跪了太久,膝盖已是又痛又麻,“嗷嗞!”一个倾身,她差点就要来个脸着地,幸好琯昔及时扶住了她。
这步棋,走得好险呐。感慨过后,虞步宜却是喜不自胜,连连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似乎便是在这件事之后,虞步宜和两人相处也是越发融洽起来。禹莨仙倌真心把她当徒弟,大有把毕生绝学悉数相授与她之势。为着不辜负这份情意,虞步宜也是竭尽所能,力求成为其得意弟子。她随身带的包里放着本子和笔,如今那小本子已经写了大半,笔墨也即将用完——里面记录的心得体会,若是被禹莨看到,恐怕那愁煞人的鬼面也得绽出违和的笑意来。
预感到时机成熟,虞步宜便开始在帝膳堂显露身手,每顿膳食,她必会参与,做一两道菜。送膳的仙倌会随身带个记食簿,若仙帝觉得满意,便会在那道菜上画个圈,以供帝膳堂的人做参考。
一周后,虞步宜如愿等来了重新踏入北瑨殿的机会——她曾和禹莨打赌,若在自己准备的七道菜中,有五道得到仙帝认可,她便能亲自送膳到北瑨殿去——“成功往往属于坚持到最后的人”,天知道她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可是拿出了高三复习的拼劲儿,每晚默念三遍这句励志格言才入睡。
“师傅,倘若仙帝不应允,您是否还会认我做徒儿?”
“那是当然。我认定的,谁也不能改变。”
虞步宜感激一笑,这才款款迈步走了进去。
“趾娘此番前来,莫非又是来闹事的?”
男人一见她,开口便是别有深意的发问。
“趾娘上次喝酒误事,惊扰了仙帝,这次是特意来赔罪的。”
“哦,怎么个赔法?”
“还请您先用膳。”
青嵩帝闻言一顿,随即便仔细品尝起来。虞步宜耐心等他吃完,只觉这时间分外难熬。男人夹菜喝汤,姿势无一不是雍容闲雅。虞步宜瞧他似把自己把透明人一般,丝毫不觉尴尬,心里巴不得他识趣些,狼吞虎咽早点把事搞完才好。
见仙倌服侍他擦了嘴净了手,虞步宜赶忙上前,“请仙帝选出您满意的佳肴。”
青嵩帝打量她几眼,方把视线转移到记食簿上。淮山猪骨汤,三色锦。这便是他的答案。
“玉纳乾坤、丹青佛陀、蒲椤芋籽煲、禧果莲心茶、荔肉烩双鲜,加上这道三色堇……便是趾娘的赔罪法子。”
男人脸上满是玩味。
“看来趾娘真是深得我心。”
这话……她可不认为是赞赏。
“你来这,便是为了赔礼谢罪?”
不愧是狐狸,自己玩得精看人也精明得很。
“我此次前来,一是为求您原谅,上次一事,趾娘闭门反省,自知有愧,以后行事说话,必定谨慎多思,绝不再犯同样错误……”
“本帝倒是好奇你的第二个意图。”
这男人,懂不懂尊重,她话都还没讲完呢……好吧,您要听,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趾娘虽身在帝膳堂,但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斗胆恳求您,赐我御膳使头衔,以便日后更好服侍……”
“哦,就凭趾娘做了几道合我口味的菜,你便求我赐你名号?”
您不是废话吗?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扯结婚证,不就是为了让那句老公老婆叫得更名正言顺吗?据她了解,这青篱宫的职务安排波动可是很大的,也许她今天是帝膳堂的人,后天就被分配去南璋殿扫粪便去了。有了这头衔,她便能长久待在帝膳堂,抓住男人的胃,指日可待。
“趾娘喜爱料理膳食,并以此为志向。您若不信,大可把禹莨仙倌传唤来,问问趾娘究竟是图一时乐趣还是毕生追求如此。”
青嵩帝越发觉得这女人捉摸不透。
以前她确是经常送些吃食过来,可也从未提过自己有此志愿。看来,他对这女人,还是不够了解。
“既然如此,那便把禹莨仙倌叫来吧。”
禹莨仙倌可是出了名的冷面肃目,但为人却是尽忠职守,刚直不阿。假若这女人能得到他的肯定,自己也没必要再横加阻拦。
“禹莨见过仙帝。”
“趾娘可向你提过意欲待在帝膳堂、做御膳使一事?”
“不瞒仙帝,趾娘有此打算,还是我提的建议。”
这事情……可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男人摸摸下巴,略一思索,接着问道:“那仙倌认为趾娘可能胜任?”
虞步宜已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紧绷。她目光殷切地望向一旁的男人,只求自己这几日的功夫没有白费。
禹莨回望她一眼,而后沉稳应答,“不瞒仙帝,我已收她做了徒儿。”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青嵩帝忽然发觉,自己真是小瞧了面前的女人。你看她柔柔弱弱,屡陷困境,奋力挣扎,在你旁观之时,她却凭着傲骨和勇谋,化险为夷,教人意外惊奇。
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在胸口滑过。男人微咳一声,回过神,决意要再探她一番:“既然禹莨仙倌都这样说了,青嵩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只是……”
虞步宜听到转折,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一紧。
“此事不比儿戏,得慎重考虑。正好五日后我打算邀晋鳌上仙前来一聚,若趾娘有意做御膳使,不如就为我俩准备一桌好菜。若能合我们二人心意,我便亲赐你名号。趾娘认为如何?”
她自然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