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篱宫后,想起方才和霁悟天翁的一番谈话,虞步宜就觉得无措茫然。她所面对的男人,何其强大,不但是众仙之首,地位尊贵,且这头脑也非一般人能及。要取得此人十足信任已是不易,还得设法在他的地盘找到青玺符印偷拿出来不被察觉……
苍天呐,就让我做条咸鱼不好吗?为什么要逼我至此?
她在房里又是哀嚎又是叹息,人格分裂的表演突然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趾娘仙子可在?仙帝有事邀您去北瑨殿商议。”
“嗷,在,请仙帝稍等片刻,我一会儿便去。”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还没想好应对之策,那人却发出了邀请。邀请?!等等,大boss居然会有事和我商议?
所以,她这身份,又拔高了一级,已经具备可和仙帝共商事务的资格?
虞步宜手舞足蹈地发泄一会儿,便又神色如常地去到北瑨殿中。
“趾娘可晓得,我找你来是为何事?”
“趾娘猜不出来。”
“珞市要开放了。”
珞市?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时候我在想,趾娘你失了记忆,是否算得上幸运,这样仙庭,到处都是稀物奇事……”
虞步宜听他竟和自己唠起嗑来,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到地上。这人没吃错药吧?他们两个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亲密了?
“确是这样。趾娘觉得苦闷时,便常拿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那后日你可有眼福享了。这五百年开放一次的珞市,是仙庭最热闹的盛会之一。到了这日,不仅是仙庭,人间通过核查的技艺不凡之人也会允许上天来展示一番。”
“仙帝找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个?”话刚出口,她就忍不住想呸自己。希望男人千万别误会,她没有嫌弃,没有不耐烦。
“这珞市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我怕趾娘觉得乏闷,这才告诉你消息。趾娘若无意……”
“趾娘但听您安排。”
男人听了回答,却仍是不满足,“你若不想去,本帝也不会强人所难。”
得,帝君架子又出来了。虞步宜觉察出他话里的不爽意味,忙附和道:“趾娘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她也想瞧瞧,这会儿的凡人长什么样子。
“那好。你也不用做什么准备,到时自会有人前来迎接。”
虞步宜闻言,千恩万谢一番,又躬身行了个大礼,这才走了出去。
因这个爆炸性的好消息,她连步伐都带了急促不稳,心脏狠命敲着胸腔,呼吸也失了往日的频率。
等把房门关上,她憋着的一股气才畅快呼出。
老天爷,你就玩死我吧。我这小心脏,可经不起大的折腾。她正愁该如何开展计划,男人却主动邀她去珞市游玩。管他什么意图和动机,自己统统不想在意。
她脑子里翻腾的,全是那句“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虞步宜忍住喜极而泣的冲动,赶到帝膳堂开始了日常工作。兴许是她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惹得禹莨仙倌连看她好几眼。
不管了,统统不管。锅碗瓢盆躁起来,快随老娘我摇摆。后天的珞市之行,她势必要将男人拿下!
珞市位于仙庭东部,背靠峻岭崇山,三面环湖,着实是一地势险要的偏僻之地。若非因其较广的影响力和极能满足人猎奇口味的特色,此处大概就是一荒芜的山地而已。
三顶轿子,分别坐着青嵩帝、芙尾主母,和他的前任老婆。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时分,不早不晚,恰逢珞市完全开张。
等下了轿,芙尾忙出声招呼起来:“不知妹妹对珞市可有印象?姐姐……”
“我现已是青篱宫里一名小仙,担不起芙尾主母如此称呼,主母以后,还是叫我趾娘吧。”
此话一出,惊得旁边两人惧是一愣。
眼前女子对芙尾露出锋利爪牙的模样,倒委实少见得很。青嵩帝假装没听到她这大胆言语,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而被当众驳斥的芙尾,此刻想法却是恰好相反。两人之前同声共气,如结金兰之谊,现在这女人却突然撕破脸拂她面子,饶是她再克制自己的怒意,面容仍是不可避免晦暗几分。
唉唉,祸从口出,自己怎么就记不住呢?虞步宜触及到女人那一闪而逝的狠毒眸光,顿时便觉着万分懊悔。
只是她实在看不惯,芙尾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出发之前,自己被她握住手腕,便感到如冷蛇缠上,又怕又恶心。此时要让她再与其虚以委蛇下去,恐怕自己也会嫌弃。
穆娣之死,她不信和芙尾无关。那日在暝天台上,她和琯昔似是相熟一般,若细细深究起来,难免教人怀疑琯昔不是受芙尾指使。
假若,琯昔变成活死人也是芙尾所为……那这女人,简直是毒瘤,是渣滓,丧心病狂,无人能敌。
“趾娘,趾娘……”
“嗯?”
因想得太入神,仙帝叫她几遍才听到。虞步宜慌忙应答,回头又见芙尾已侧过头去。她现在对这女人,是又恨又惧,也不晓得,男人对她的恶行,又知道多少。
若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不不,她不敢再想下去。仙庭水太深,她还是别去掺合为好。湿了鞋还是其次,把命赔上就不值得了。
“仙帝有何吩咐?”对这两人,她都得小心应付。
“趾娘在想何事?”
“哦,在想待会儿会看到哪些新奇玩意儿。”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女子依言跟上。
进了珞市,虞步宜才知何为“摩肩接踵、张袂成阴”——各类吆喝不绝,私语窃窃,其中还不乏噼啪的鼓掌和欢呼声,声势之盛大,她在仙庭可是从未体验过。
她这情绪受了感染,不由得也跟着雀跃起来。
“姑母。”
“沂鸪见过仙帝。”
“峁邪见过仙帝。”
“诺涯见过仙帝。”
虞步宜抬头,竟是沂鸪上仙,她身旁两人,自己去赴喜茶宴那日是打过照面的。紧接着,她也对三人行了个大礼。
这六人聚拢在一块儿,且大多是身份不凡之人,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霎时间,此起彼伏的“XX见过仙帝”组成一只协奏曲,响彻在珞市上空。
“诸位仙家不必拘礼……”青嵩帝说了些大家玩好吃好的场面话,众仙这才纷纷散去,三人得了空隙,便颇有兴致地赏游起来。
方才几十只眼睛盯着自己,其中意味,令虞步宜感到十分不自在。她这被贬为小仙的前任,居然有资格和仙帝同行,着实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虽然这般情形,她自己也是受宠若惊。不过现今重要的,可非旁人的心思——她要尽可能多的展现自我魅力,让男人被吸引……换句话说,她要和芙尾争宠。
史上最难挑战。老天保佑,别让我输得太惨。
“趾娘,今日你有些心不在焉……”
青嵩帝一句埋怨,成功将她的神思拉回。
“哦,趾娘只是在回味方才看到的景象罢了。”
“那飞天火龙还算不得什么,你看这个。”
虞步宜顺着他所指一瞧,立马惊奇地瞪大了眼:哇,这不就是整个仙庭的迷你版吗?这山湖亭楼,虽是微缩成小小一块,但这外观和内部构造,却是精致绝伦,连柱子上的花纹也毫不敷衍,堪称是大家之作。
“咦,大师,是你?”
虞步宜看这人有些眼熟,过了片刻,方想起他便是擎人居那位小哥。
小哥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也会心一笑,害羞地挠挠头,“我与仙子真是有缘。”
“走吧。”虞步宜正想和那人寒暄一阵,青嵩帝却拽住她往前走去。
“嗳,您慢点。”
“倒是我小瞧了趾娘。”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趾娘不知……”
“走吧。看还会不会遇到更多有缘人。”
语毕,男人一甩袖,便自顾自往前走了。
虞步宜正思索着这人是不是被下药了,偏头又瞥见一旁的芙尾正定睛瞧她,周围火光闪耀,映亮的是一张满含怨毒的脸。
她吓得一哆嗦,赶紧跟上男人气冲冲的步伐。和芙尾相比,青嵩帝简直要温柔太多了。
“耶,这是捏面人?”
走了一阵,虞步宜又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注意:只瞧一围观的仙子上前接过那白色软物,随意揉捏几下,又递给那穿着酱紫色衣衫的老叟。老翁端详了片刻,随即便拿出笔来细细勾勒。过了半晌,他拿给女子一瞧,三两个围观者很快爆出接连叫好声。
这老叟竟有如此非凡的想象和画技,不过几分钟时间,就让那看不出太多形状的东西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机灵可爱的兔子。
“这只兔子我要了。”说罢,女子便递给他一些碎金,乐呵呵地离开了。
“仙帝,趾娘也想上去瞧一瞧。”
“嗯。”
男人兴许是气还没消,拿着对鼻孔看她,随意哼了声便走上前去。
“大师,我可以自己画吗?”
老翁听了这话,呆愣片刻,尔后微笑道,“仙子请便。”
刚才看他寥寥几笔就画出栩栩如生的图样来,虞步宜一时心痒,也想动手玩玩。想当初,自己可是黑板报小能手,也不晓得过了这么多年,这技艺还剩下几分。
不管了,就图个高兴呗。
于是她接过老翁手中的东西,稍稍感受了下:软而光滑,有些分量,她就当这是面团吧。男人见她居然要自己动手,诧异之余,也不免觉得好奇。只瞧女子先是捏了个近似椭圆的形状出来,然后便是一对细长的耳朵。之后,她便专心沿着轮廓勾画起来。
他本是凝神注视着虞步宜手上的动作,可不知为何,这视线竟悄然发生了偏转,移到她面庞上来。灯盏下的女子,眼睫灵动,俏鼻挺立,粉唇微张,画着画着,那左颊竟凹陷下去,露出一个笑涡来。
目睹此景,他只觉得胸中郁气全消,不自禁地跟着她眉开眼笑起来。
而身旁的芙尾,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一口银牙几乎快被咬碎。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让趾娘进到青篱宫去。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让男子受她牵引,自己却未得半点偏宠。
“好了!”
虞步宜一声惊呼,同时让两人回神。
“这这……仙子所作,真乃奇绝也。”
其实老翁言下之意,是“这啥玩意儿,我咋没看懂呢?”
不但是他,周遭围观的同样是一脸懵逼。这是猫?还是猫妖?
虞步宜昂着头,并不理会众人疑惑。有人认识她还奇了怪了,这可是龙猫,人间有天上无的宝贝。
她转过身,笑嘻嘻奉上自己的得意之作,“这是趾娘的一点心意,还望仙帝莫嫌弃。”
男人的神情充分体现了什么是由惊转喜。
此物虽然闻所未闻,长相奇特,不过既是趾娘所送,他岂有不收之理。
“趾娘有心了。”
芙尾见二人郎情妾意好不恩爱,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既然妹妹……趾娘先做了示范,那芙尾也……”
“不必了,主母有这情意,本帝心领了,只是在一处耽搁太久实在不妥,我们还是去别地看看吧。”
话一说完,他便带着那凝固成形的龙猫一道走了。
“趾娘……”女人从嘴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心里恨不得将其抽血扒骨,折磨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