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娘见到我,为何如此惊讶?”
额,因为我做贼心虚啊……
“上仙,好巧……”
自己好端端的,跑到人家房顶上来,总得给个解释吧。
“趾娘是打算和我一起赏月?”
赏月?额,不该是看日落吗?
虞步宜看他身旁摆了几个酒坛子,这才若有所悟:似乎是……喝多了?
“对啊,日落过后,便是月升,那也等不了多久了。”
“呵,说得好。”男子猛灌了一口酒,又忽地凑过来,“趾娘,你身上好香。”
晋鳌本就长得柔美,喝酒之后,更是双颊浮红,眼色如媚,哪怕他额头疤痕醒目,依旧不妨碍那姿色惑人。他悠悠开了口,眸光迷离,倾吐在她耳旁的气息带着酒香,丝丝缕缕,让她也禁不住有些恍惚。
拜托,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虞步宜缓过神,赶忙离他远了些。清醒点,把持住!她自我警示一番,立马坐直身子转移了注意力。
记得那日,和霁悟天翁谈话结束后,自己所见的,便是这般瑰丽的晚霞。如火一般,烧红半边天,映亮了四周黛色的山峦。
没想到,这么快,自己竟又能目睹此般美景。身边坐着的,是她感到莫名信赖的晋鳌。
“晋鳌上仙,还要等多久呢?”
“慢慢等便是了。”
虞步宜觉得,就这么耗着也不太好。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戒酒,所以自然不能陪他一道痛饮。索性,她就问下仙帝的行踪吧。
“上仙,你可知仙帝在何处?”
“呵,呵呵。”晋鳌闻言,却只是笑笑,而后又灌了一口酒。“他去见该见之人了。”
哇,这人喝醉酒,简直和看淡红尘的禅师没什么两样,随便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深意十足。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尬聊下去,不然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愚昧肤浅。只是,还没等她说出意图,晋鳌又忽地靠拢来。
“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可好?”
虞步宜脑子突然浮现一句非主流的话来: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忧郁的气息,让我很想抱抱他。
她不知道,晋鳌今日为何令她感觉不一样。平日的男子,总是温和谦逊,举止绅士,但今日的他……除了忧郁,她找不出别的形容。
她知道自己没法再挪步了。
她没法拒绝一个主动向自己袒露脆弱的人。
“好,我不走,我陪你一起看月亮升起来。”
就让自己,在今天玛丽苏一回吧。
两人果真等到了月亮爬上来。
熬过了无聊的一问一答,熬过了饥肠辘辘,虞步宜终于等来这一轮好月。
“晋鳌,你听过广寒宫吗?知道嫦娥吗?”
男子趴在她肩上,使劲儿摇摇头。他现已醉得神志错乱,自己讲什么,他大概也不会懂。睡一觉,便忘得一干二净。这个互诉心事的夜晚,只对她有意义。
“那是个极为寒冷的地方,嫦娥是个极其寂寞的女子……”
“呵,听起来,倒甚合我意。”
虞步宜听他自嘲,心脏无意识地狠揪了一下。恐怕正常人,都不会情愿长留广寒宫。
似乎,这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她不经意往身侧一瞧,男子乌发遮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兴起好奇,便壮着胆子抬起手来,想把那长发别到耳后。谁料刚一靠近他脸颊,晋鳌便猛地睁眼,一把握住她手腕。
他眼中仍是迷蒙,握她的手力气却不小,直教她呼痛不止。
“晋鳌,放手!你弄疼我了!”
男子听到叫喊,这才松了手,又乖乖伏在她肩上低声喃喃:“酒,我要酒……”
虞步宜左右看看,好脾气安抚他:“没酒了。没关系,我有故事,你安静听着啊。”
她像哄小孩一般,渐渐让晋鳌停止了闹腾。
刚才他那动作,确实让她不免惊愕。按理说,醉酒之人,警惕性应是近似于无,可晋鳌的敏捷身手,完全暴露了他潜藏的戒备之心。
这是个不容小觑的男同学。他对这世界,似乎有着强烈的不信任。
“晋鳌,我不管你究竟受过多大伤害,又心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我眼里,你始终值得交付真心,谢谢你今晚,肯听我说这么多……”
完了完了,估计都是月亮惹的祸,她又忍不住矫情了……虞步宜扬起头,忆起初来九趾宫时,也曾有那样一个夜晚,盯着天上月,乡思入怀,不自禁湿了眼眶。
晋鳌被抽泣声惊醒,抬头一瞧,却见女子双手抹泪,情难自抑。他隐约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晋鳌?对不起,我只是……”
虞步宜听见声响,赶紧用袖子把眼泪揩干。于是男子见到的,便是她手忙脚乱略显笨拙的模样,使劲儿抹擦,眸中仍是水光涟涟,十足的美丽娇憨。
“趾娘在为何事心伤?”
虞步宜以为他瞧出异样来,忙低头掩饰情绪。却不想,他下一句又是童言稚语,教人哭笑不得,“这里太冷,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吧。”
“好,好,我们回去。”
可麻烦的是……他喝醉了酒,走路不稳,自己要如何把一个大男人给送回去,而且还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青篱宫的仙子晚上把主子给送回来……她若解释两人只是一起观日落赏明月,顺便喝了点小酒助兴,这理由,连她都觉得像放屁。
孤男寡女,搁在哪都教人免不了怀疑。
“唉,晋鳌,你可害苦我了。”
她愁叹一声,忽而又计上心头。自己这脑袋瓜,简直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瓜。
“鳌主在上头!鳌主,快下来吧!”
等脚一沾地,虞步宜赶紧粗着嗓子吼了两句,等听到脚步声,她才摇身一变成了飞虫,离开了焰無殿。
仙庭有一种酒,无色无味,入口清冽,它能让人暂时忘却琐事烦事,神思放空,喜乐无忧。醉酒之人,苏醒后却仍能忆起当时情景。这便是晋鳌选这酒的缘由。
每逢殇忌,他便会独自来到檐顶,从日落坐到月升,将几坛酒一饮而尽。数千年来,皆是如此。奈何身上背负太多,这酒并不能令他彻底忘忧,但能得一时安宁,他已是万分满足。
兴许是他受够了寂寞,所以昨日,才会邀那女子陪同。
晋鳌回想起她一颦一笑,和突如其来的感时伤怀,不知怎的,竟感觉心弦被轻轻撩动了一下。
“哼!”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突地忿忿甩袖,来到镜前抬眼细瞧。
镜中的男子,纵有天姿绝色又如何,额头那道疤,永远是他无法抹除的伤痛。
虞步宜第二日醒来,却没功夫回想昨晚的浪漫和荒唐。
“趾娘仙子,仙帝有请。”
哈,这男人昨天害得自己一顿好找,今天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人生啊,真是兜兜转转。
“本帝听说,趾娘昨日四处询问我的行踪?”
这都被你知道了……不过她听着,怎么感觉像小娘子到处找夫君一样?
“确是。趾娘那日慌不择言,出口伤人,实在是愧疚难安,所以才……”
后面的话被男人的哼哼声打断。
“此事我早就忘了,只盼趾娘下回,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给她换上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有下次。不过男人没再追究,倒着实令她困惑。
虞步宜哪晓得,男人叫她来,不但有追责的打算,还意欲问她昨夜为何晚归。只是没料到,女人却先他一步,低头认错,态度诚恳,且一想到她到处找寻自己下落便是为了此事,他这心头,就不免有些感觉微妙。
连追究也一并忘了。
“趾娘不是好奇,我昨日去向吗……”男人沉吟片刻,复开口道,“你若想知道,就随我来吧。”
若非青嵩帝带路,虞步宜根本不晓得,北瑨殿竟是暗藏乾坤。
放眼望去,只见满目青碧,仔细一瞧,她顿生熟悉之感:那圆盘似的叶子,不就是自己初次去青篱宫时,男人给她的见面礼?她当时被折腾得,可是气喘吁吁,发散狼狈。
“趾娘想起来了?”
青嵩帝斜斜望她一眼,却是嘴角挂笑。女子眼波一横,连这嗔怪在他眼里,也是生动可爱。
时过境迁,虞步宜现已是心平气和,毫无怨意。她此刻,甚至还生出错觉,仿佛和身旁的男人,是一对至交好友。两人并肩站立,共赏这一湖秀景。
无边青碧中,夹杂着黄花红蕊,或含苞待放,或亭亭招展,隐隐有清香扑面,和着潮润水气,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父君和母后说,他们死后,要记得将这肉身火化成灰,撒进湖中,滋润万灵。你看这满湖绿叶娇花,长势多好。”
男人的嗓音淡淡,却无故教人觉得伤感。
昨天,恰是他父君和母后的忌日。原来,他是来这探望啊。
“仙帝和仙后,会以您为荣的。您是个好帝君……”
话还未讲完,男人却突然凑过来。虞步宜感觉心脏猛地加速了一下。
“仙仙帝……”
“趾娘身上好香。”
记得昨晚,晋鳌也这么说过。看来霁悟天翁这媚魅生,果然名不虚传。
“趾娘身上,一直都有这味道……只是您之前,未发觉罢了。”老天爷,原谅我睁眼说瞎话吧。
“哦,趾娘可是怪我冷落了你?”
“趾娘不敢……仙帝大恩,我铭记于心……”
“就算你不说,青嵩也是知道的……”他叹口气,似有些怅悔,“趾娘可有什么心愿……若我能做到,必会帮你实现。”
虞步宜听到这话,可是确确实实的受宠若惊。这男人,貌似是想补偿自己?想想以前,他对自己还诸多偏见,而她看男人也不怎么顺眼……
可现在,两人竟对彼此生出好感来。
额,好感……这词用在自己身上合适?算了算了,管那么多干嘛?既然大佬都提了……
“趾娘与仙帝,曾定下百年之约。如今五个月已过,我却仍是一无所获……”
“你想我帮你查出真凶?”
“此事十分棘手,趾娘自然不愿让您牵扯其中,我只求……”
“若我说,知道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