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事情真相后,虞步宜行事更不敢掉以轻心。她的对头,存心想置她于死地的女人,是个极为可怕的狠角色:光是能控制人所思所想这点,便足以令她胆战心惊。
这****和往常一般去到玖绡湖,把岱螈唤出来。待它吃饱懒洋洋趴在岸上,虞步宜又放出它的小伙伴来。
“阿狸乖,和岱螈宝宝一起玩吧。”
话音一落,那斛峒狸便甩着自己漂亮的尾巴蹦跳着跑出了笼子。
虞步宜见状,甚是满意,便拿出随身带的“穿衣宝典”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耳边却传来“哼哧”“哼哧”的大力喷气声,紧接着,便又听得“嗞嗞”的乱叫,这声音较平时尖利刺耳,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不经意一瞥,却是吓得她魂不附体。
“岱螈!快放下!”
仙帝不是说过此物性子温顺,为何眼前所见,却是岱螈死咬住斛峒狸不松口?!小东西不停挣扎,雪白的皮毛已染上几丝血色。
“岱螈!”
虞步宜又叫一声,见它仍是没反应,只好动用法力逼它松口。
“哼哧!”
岱螈被她打痛,不得不松嘴,转而却侧身,将目光对准了她。不过片刻时间,那眼珠已变为赤红,浑身散发的,是凶骇而暴虐的气息。
虞步宜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它。
她正急得手足无措,又听见“哗啦”几声拍打,那岱螈竟从湖中猛地窜出,振翅飞向了她!
虞步宜感觉头顶蓦地一黑,四周狂风袭来,这庞然大物已经飞至她眼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别过来!”
她已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颤,双腿抖动厉害,却仍要拔足奔逃。所谓的用生命在奔跑,怕是不过如此。
谁知跑到门口,却见这唯一的出路被人封锁。完了,她听见自己绝望的呼喊,在愣神间,岱螈又靠近了她。
“救命!来人啊!”
虞步宜一边拔高嗓子呼救,一边用法术同它对抗。定身术,没用。隐身术,在这岱螈面前却是无所遁形。
她刚要飞身跳出这围墙,谁知此举,却是正中岱螈下怀。“哼哧!”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耳侧,眼见着就要逃出包围,这凶兽尾巴一甩,便将她牢牢卷住无法动弹。利爪刺进她皮肤,血液和着痛感一起漫涌。
“救命……”
虞步宜听见自己最后的喊叫,因为太过痛苦,已经几近嘶哑。太无助了……没人来了……几滴热泪随之涌出眼眶,她感到岱螈猛力的咬合,如死神张开嘴巴要将自己吞没殆尽。
天地茫茫,她的绝望挣扎没有等来拯救。眼皮阖上前,她终究是没等来任何人。
虞步宜睁开眼时,恍然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阴间。周遭布置毫无生气,一片暗红,令她心头涌起些微恐惧和不甘。
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
“趾娘,你醒了。”
这声音?她猛然坐起来,却感到一阵骨肉牵扯的疼。
“晋鳌上仙?!”
她瞪大眼,脑子呈现短暂空白。自己这是?还活着?
“晋鳌上仙,我还活着吗?”
虞步宜忍住痛,扯了扯男人的衣袖不死心地问。
“我把你从岱螈口中救下来了。”
她要的便是这个答案。
“谢天谢地,我居然还活着!喔呲……好痛!”
她兴奋得振臂高呼,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
“趾娘莫激动,你这伤有些严重,若不静心休养,怕是会留下疤痕。”
“多谢晋鳌上仙相救。不过……趾娘有些纳闷……玖绡湖属北瑨殿禁地,旁人不得随意进入,上仙又是如何进来的?”
唉,被救了还问东问西的,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吧。
男子眉一挑,而后从容回应道:“我当时有事找青哥商议,谁知到了北瑨殿,却不见他人影。正要离开时,却隐隐约约听到呼喊声……我便循着声音找到了趾娘……相信青哥知道这事,不会怪罪我擅闯禁地。”
虞步宜消除了疑虑,又开始了另一个问题:“仙帝可知道此事?”
在生死悬于一线那刻,她最期待出现的人,便是他。她的意中人,会施用法力,将自己从猛兽手中救出。
事实证明,这只是自己的幻想。
说不失望,那实为自欺。
唉,算了,没经历过失望,哪能叫人生呢?
晋鳌瞧她一会儿功夫,神情已是千变万化,而这一切,皆和他无关。突然地,自己这心头就泛出酸水来。
“我打算过几日再告诉他。”
“过几日?为何不是现在?也好叫他来……”
“趾娘莫不是嫌弃我这焰無殿冷清寒酸?我是怕你来回折腾,伤筋动骨,影响伤口愈合……若你觉得不妥,那我便叫人把你送回去。”
在虞步宜印象中,除了那晚,晋鳌的言行举止,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教人舒适愉快。但今天,也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言辞竟有些尖锐刻薄,实在让人摸不透。
“趾娘并无此意……”或许,是自己想回青篱宫的想法表现得太明显吧。她躺下来,小声解释着,这才感觉连说话都牵扯着疼。
“方才晋鳌有些言重,趾娘莫往心里去。”
见她安静下来,男人很快又恢复了谦谦君子模样。刚才的情景,仿佛错觉一场。
在焰無殿躺了两天,虞步宜终于被允许下地活动。想着自己在人家这白吃白住啥事没干,虞步宜就不禁产生些负疚感。
她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唯一能用来报恩的,便是这还算拿得出手的厨艺。
在说明自己意图后,晋鳌便爽快地把她带到了厨房。这地方虽然比青篱宫的略小一些,好在各种用具仍属齐全。不过这食材,跟那边可没法比。
“晋鳌上仙这可有什么园子?青篱宫那有三个大园子,我研究出的好多新菜式……”
她感觉自己说这话时,男人扬起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暗淡。
也对,你在别人的地盘夸自家好,这不是明摆着给人难堪吗?呸呸呸,虞步宜,说话先过脑,活了二十多年还不懂?
“我带你去吧。”
“哦,好。”虞步宜吐吐舌,随即同他走出了厨房。
晋鳌带她来到的园子,占地面积和植物种类虽不比麓园,但做一顿饭,那也是绰绰有余。她讲明了自己的需求,男人便极有效率地带她采摘了一篮花果。
“趾娘认为我这焰無殿如何?”
晋鳌说完这话,便顺手把她手中的篮子接过来。
“嗯?容我想想……首先,焰無殿的主人就不错……”
男人一副“我就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焰無殿哪都好,唯有一点,不免教人遗憾……”
“哦?哪一点?”
“没有女眷。殿里上上下下,全是仙倌伺候……”
兴许是这答案在他意料之外,怔愣半晌,男人方干笑几声,“原来是这个。哈哈……若我焰無殿能寻得几位如趾娘一般有趣的女子,那我定会把所有仙倌给赶出去……”
“上仙真会开玩笑。不过……如趾娘一般的女子可是极为难寻,只怕你这焰無殿,从此难见佳人倩影咯。”
她见对方放开了性子,自己索性也收起了拘谨。恰巧她背后是一片浅紫深红,而她青衣着身,姿容俏丽,却偏偏又笑意莹然,直教人瞧得意醉神迷。
“你在我这焰無殿长住,不就能填补遗憾了么?”
这玩笑,咋越开越大了呢……虞步宜睇他一眼,似嗔非嗔,样子却是十足的娇羞。
美人如花,无论是盛放抑或闭拢,各有情态。他本该是赏花人,不知怎的,今日却生出采花的意愿来。
“晋鳌上仙……上仙?”
虞步宜见男子盯着自己一阵痴愣,不由得出声唤回他神思。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他应了声,情绪又低落下来。今日一别,恐怕再难相见……罢了罢了,不该有的妄念,便应趁早斩断。
想通后,他心神一振,又变回了往日的焰無殿主人。
“仙帝?!您……”虞步宜看看青嵩帝,又瞧瞧晋鳌,两人脸上带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令她是又惊又喜。
“鳌弟已经向我讲明了一切……这几日,真是委屈你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挑明,自己好像真觉得有些委屈。那****在鬼门关徘徊,等的人却迟迟未来,自己住在这焰無殿,始终有寄居他处之感。
在她顺遂如意之时,老天总忍不住作弄,又教自己历经一遍身心磨折。
“趾娘好好的,怎么眼红了?”
“趾娘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她仰头,又眨几下眼,这才平静道,“我该去弄午膳了,你们先坐下等着吧。”
等女子提着篮子离开,晋鳌忙嘱咐人端水倒茶,礼数一如既往细致周到。
“上回青哥来我这时,对趾娘可没这么上心。”
“是么?”男人抬起眼,不免感到微微诧异:自己的维护之态,表现得有如此明显?
“所谓日久见人心……想想,可真教人感慨。”
青嵩帝饮一口茶,言语间已带了一丝兴味:“鳌弟不是一向洒脱惯了,今日怎如此善感?”
“趾娘今日问我,焰無殿内为何没有女眷……其中缘由,怕是青哥也难猜到。”
“鳌弟不妨讲出来。看看是何种理由,我竟会猜不出。”
“我生来便没了娘亲,呵,倒不是没有……”晋鳌自嘲一笑,而后将茶悉数饮尽,“只是她丢下我和爹爹,去和别人过快活日子了。从此,我便对女子有了烦厌……”这感情他藏得极深,旁人绝不会察觉半点端倪来。
从前两人相聚畅谈,大多是自己抒发情感。从来没有哪次,是如今日这般……晋鳌难得讲述自己心事,且一开口,便是这么的……
“鳌弟……”
“我生来便不信女子,遑论对她们交付真心……如今我见青哥对趾娘生了情愫,既替你欣慰,又不免担忧你受了蒙骗……若趾娘日后背叛于你,青哥当如何?”
男人握红琉杯的手一晃,那满当的茶水便倾洒出来。
背叛?他倒从未想过……“若是这样,我自当斩断情丝,与她再无往来。”至于是否会让她尝尽苦头……他摇摇头,自己竟真的设想起来了?
“青哥怕是会心痛如绞日夜难安吧?被深爱的女子背叛,任谁也难以忍受……”
青嵩帝闻言,却是替晋鳌斟满了茶。
“鳌弟今日……”
“好了,晋鳌上仙命人上菜吧。”
女子的一声叫唤,将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中断。
虞步宜帮忙将菜端上桌,五菜一汤,可谓丰盛至极。她瞅瞅两人表情,却感到有些怪异。
“咦,你们两个,刚才讲了什么?”
晋鳌瞥一眼青嵩帝神色,半认真道:“在谈论趾娘。”
“我?”女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是不是在说我贤良淑德,聪慧过人?”
她双手捧腮,眸子灵动地左瞧右看。
“哈哈,趾娘猜得分毫不差。”
两人被她逗笑,氛围一时又变得愉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