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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初雪(四)

等到秦川、墨玹二人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人遛着玩了一圈,急忙赶到白首楼时,已经是秦沫被关押的第七天了。

两人之前都来过白首楼,轻易地就避开了竹七设下的防御结界,直接去了竹七的寝宫,但等在房间里的并不是那位喜欢玩弄人心的新任鬼君,而是带着他们遛了无数圈的行止。彼时他正独自坐在竹七房间里下棋,他执黑子,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执白子,两人正杀得难分难舍。

秦川走近一看白子的走势,就知道了另一位棋手正是失踪的秦沫。

“她在哪?”

“你问谁?”行止神色淡定地放下手里的棋子,自从三天前竹七离开之后,他便按照竹七的吩咐,一边处理着鬼族公务,一边找时间每天陪秦沫下几盘棋。他以前也没下过棋,棋艺跟竹七也算是半斤八两,所以秦沫一直都没发现换了人,甚至刚刚还在用棋子摆字的方法,有意无意地打听着竹七的下一步计划,和秦川他们的情况。

“他们,在哪?”墨玹后一步走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换了一种问法。

“小沫姐姐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竹七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行止一边坦率地说出了一个等同没说的答案,一边随手沏了两杯茶,顺手一挥,那两只溢满茶香的白瓷杯便稳稳地凭空浮在了秦川、墨玹二人面前。

“你为什么帮他?”这其实才是墨玹最想不通的一点,按照行止平常的表现,他对秦沫的那种关心和在意并不是演出来的,他是真的把秦沫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着,但为什么他会帮竹七劫走秦沫,还帮他们一起隐匿秦沫的行踪呢?明明谁都可以看出秦沫和秦川这边的关系更好一些。

行止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这才抬头看向两人,笑着道了一句:“我没有帮任何人,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秦川跟行止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墨玹却跟他共事很久了。当初自己一眼就觉得此子非池中之物,所以特意邀请他去地府当值,他一开始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主动提出要去地府工作,其实是因为竹七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夺取菡萏的肉身,他才会松口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问行止想做什么,一声巨大的爆破声从下面传来,房间里的三人顿时都感觉到了脚下的白首楼有一阵明显的震动。

“来了!”行止将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篓中,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

如此同时,秦川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正从白首楼下面传来,他脸色一冷,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等三人赶到楼下时,只见白首楼下的悬镜湖已经由面积惊人的湖泊变成了一汪小水坑,而原本的湖水现在都流到湖边的一个深坑里。突然出现的大坑深不见底,似一张大开的兽嘴,将源源不断的湖水全部都吞入了腹中。

悬镜湖边站着许多和秦川他们一样闻声而至的白首楼中人,在他们中间,一身黑气环绕着的紫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的石室,眼神近乎疯狂。在他的脚下,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一身狼狈地侧卧在泥浆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生是死。

“师傅?”秦川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群中间的那个紫衣人赫然正是自己的师傅——涯音,但见他此时一身魔气,哪有当初那位惊艳六界的涯音公子的模样。

“他不是涯音,”行止缓缓上前一步,为两人解惑:“他是前任鬼君天火。”

“前任鬼君,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墨玹惊了一下,当年他之所以能入住地府,成为新的阎君,就是因为与地府一脉相承的鬼族在两界大战中受了重创——失去了他们的鬼君,一时自顾不暇,他才能乱中求胜,坐上地府之首的位子,不然以过往经验,阎君的位子一向由鬼族中人担任的。而此后鬼族唯一幸存的王室子弟竹七就成了新的鬼君,如果天火没死,为何要另立新君?

秦川很久之前就听秦皈一提起过,竹七是傀儡鬼君,他先前一直以为秦皈一说的意思是,竹七因能力不及前任鬼君天火,而在新的鬼族里很难立足,不足以御下,现在看来原来是这种意思——鬼君天火根本没死,竹七只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水里的石室渐渐显出全形来,涯音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黑衣男子,冷声命令道:“开锁。”

黑衣男子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淡红色的血液给覆盖住了,双腿也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扭曲在一起,此时听了涯音的话,他才轻轻地动了一下,以证明自己还活着。他的动作刚做完,身下的粉色土地的颜色立即又重了几分,可以想象他身上的伤口极其严重。

涯音似是受不了他缓慢的动作,终于挥手将他腿上的伤快速愈合了,站在一旁的几人甚至能听到清晰的骨骼相错的声响。

腿上的伤一复原,那男子的动作果然快了几分,很快就扶着一旁的木柱子站了起来,秦川这才发现,原来这黑衣男子既是那个经常跟在竹七身后的魁人族族长——巫牙。

等巫牙站定之后,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立刻显现出来,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刃划开的伤口,有深又长,如同猛兽染血的獠牙,布满了他的胸口,看起来极为恐怖。

巫牙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和平常一样的笑意,缓缓地取出了一枚银色的金属牌子,向还为干涸的悬镜湖中走去。悬镜湖底部铺了鹅卵石,只有浅浅的一层泥沙,走起来倒不费力气,但巫牙身上毕竟有伤,所以速度当然快不到哪里去。

涯音身上肆虐的魔气微微退去了一些,但眼神却越来越疯狂起来,像是一只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湖底经过他踩踏的鹅卵石纷纷化为尘土,瞬间消失在骤起的狂风里。

“小沫在那里面?”秦川悄声问向身侧的行止。

行止点头,没有否认:“竹七说只要小沫姐姐不出石室,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那应该是指在石室完好的情况下吧?”墨玹冷声道了一句,看着死而复生的天火鬼君慢慢接近石室,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竹七让你留在这儿恐怕不是为了陪小师傅下棋吧?”

行止的表情严肃起来,低声道:“他让我留在这儿等你们,然后请你们帮忙一起拖住天火鬼君。”

“痴人说梦!”墨玹一挥衣袖,前行了两步,脸上有些气恼:“本君凭什么帮他?”

“因为如果你今天不这么做,小沫姐姐可能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行止看着巫牙举起了手里的金属牌子,没有再跟他们二人细说,他的身体急速地化成一道红色烟雾扑向了涯音。

“他是疯了吗?”墨玹瞪大了眼睛:“他一个小小的血玉,哪里来的自信可以以一己之力拖住前任鬼君?”

“因为有人笃定我们会出手。”秦川的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瞬间化为了一条青色巨龙,飞向了石室的方向。

“...”墨玹呆了一瞬,看着下面源源不断的腐尸大军,最终也只得跟上了秦川的脚步。

化出了麒麟真身的墨玹,鹿首龙,浑身散发着金色的祥和之气,但此时他金色的眸子里却充了焦躁。不知从何而来的腐尸大军一阵又一阵地扑上来,浓烈的酸臭气味不断地刺激着周围之人的嗅觉,被麒麟召唤而来的森林百兽或抓、或咬,都在卖力地阻止着腐尸的靠近。

黑色的麒麟发出低沉的怒吼,被他身上的祥和之气接触到的腐尸瞬间倒地,没有了攻击之力,但却也阻碍了麒麟前行的步伐。被铺天盖地的腐尸大军惊呆了的白首楼众人此时也迅速恢复过来,参入了斩杀腐尸的行列之中,但白首楼的人数跟腐尸大军一比,简直是沧海一粟,不堪一提,霎那间就被腐尸大军给包围得不见踪影。

墨玹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腐尸军,心里已经在怀疑,这腐尸背后之人是不是去打劫了地府,连地府十八层也没放过,不然数量这么庞大的腐尸军平时根本不可能完全不露一点踪迹。

在这些普通的腐尸之中,还夹杂着许多明显被炼制过的药尸,正是它们在指挥着被人下了咒语的腐尸大军和大家作战。墨玹看到这点,立即调整了作战方法,让那些听到自己召唤而来的百兽们避开腐尸,专心对付数量较少的药尸,而他也正在想办法通知地府的大军前来帮忙。

另外一边,变出青龙真身的秦川,和化为烟雾的行止也正在一明一暗地对付着暴怒的涯音。他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师傅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赫赫有名的鬼君天火,但看他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对,更不像是要去找石室中的菡萏转世——秦沫聊天的意思,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他的命是阿九和菡萏给的,而且无相渡的涯音才是他的师傅,并不是眼前这个一身魔气的前任鬼君天火,因此他打起来没有任何的心虚。

秦川的法术有一半是涯音教的,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涯音和天火其实就是一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和他打起来,秦川其实很受限制。常常他的法术刚刚出手,那边涯音的下招已经近在眼前了,还好旁边有一个行止在极力牵制着天火的动作,才让他有机会得以喘息。

行止的情况要比秦川好一些,虽然论法力他不如秦川,但作为血玉的化形,他本身就是鬼族这种以阴气修炼之人的克星,因为他就是以阴气为食的,所以天火不仅不敢攻击他,甚至还要尽量回避他。

此时的天火早已因这二人的纠缠而变得急躁狂怒起来,手上的攻击虽然又快又密,但因为心绪不宁,基本没什么准头,伤不了周围二人。

此时青龙正趁着天火回避行止的动作,龙尾一挥,打向半空中的紫衣人,然后飞快地连续发出几道凝水咒,引来一旁的湖水将天火冰冻起来,但还没等他用出缚魔阵,天火便轻松地破冰而出了——跟上神阿九一起修行过的天火法力远远在秦川之上。因为距离太近,躲闪不及的青龙瞬间被他指间的风刃在腹部划上了重重的一刀,伤口和先前巫牙身上的一模一样。

“咚——”一声闷响,变回人形的秦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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