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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初雪(五)

石室里。

趁着外面几人混战的时候,巫牙偷偷地溜进了石室,此时正坐在石桌边自力更生——给自己处理着伤口,而秦沫则像先前一样,靠着墙壁和他一问一答。

“不担心?”巫牙先开口,就当是转移一下注意力。

“有点。”秦沫顺着墙壁坐下来,不动声色地取下了脚踝上的神木牌子。

“还真没看出来。”巫牙咧着嘴‘嘶’了一声,刚刚他的手抖了一下,药粉下得稍微有点多。

秦沫闻言,十分配合地表演了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笑道:“像了吗?”

“一般般。”观众巫牙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太满意。

“竹七去哪儿了?”秦沫发问。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儿?”巫牙的手又抖了一下,一克千金的药粉跟地上的灰尘混在了一起,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秦沫嘴角一勾,眼睛看向巫牙的手腕处,笑着道:“瞎猜的,不过你的回答告诉我,我猜对了。”

巫牙看着地上的药粉,有点肉疼,但当他看向对面的女子时,肉疼立马变成了牙疼。

“打个商量,刚刚这件事别告诉阿七,行吗?”不然以他这坑队友的实力,估计得很久都喝不上竹七酿的美酒了。

“好,”秦沫一副很爽快的样子,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了抬下巴,看着巫牙还在流血的伤口,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不不不,”巫牙飞快地摇头,嘴上调笑着:“哪敢让未来的鬼族王后动手帮在下疗伤呀?”手指却迅速地摸向自己手腕上的金属牌子,感受到那一丝熟悉的微凉,这才松了口气。

“未来的鬼族王后?”秦沫笑起来:“那秦沫是不是要多谢你这位现任魁人族族长提供的这个情报呢?”

“好说好说,”巫牙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们魁人族和鬼族一向关系良好,王后就不必客气了,大婚之日多准备些好酒即可。”

“大婚?”秦沫的目光转向桌上还未下完的棋局:“族长觉得竹七会为我准备一个大婚吗?”

“那当然,”如果不是身上现在不太方便,巫牙很想拍着胸脯替自己好友保证一番:“只要秦姑娘肯点头,这个鬼族王后的位子上绝对不可能坐别人。”

“不知族长可曾进过竹七房间隔壁的小灵堂?”秦沫突然转移了话题。

巫牙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小灵堂?我还真没听说过,怎么?里面藏着好酒吗?”

秦沫收好刚刚取下的神木牌子,慢慢地站起身来,笑道:“那族长还真应该去看看,再来跟秦沫讨论这大婚的事。”

巫牙不明所以,追问了一句:“阿七总不会在那里面藏了个小美人,还让你给发现了吧?”

“那里,”秦沫背对着巫牙语气微顿,身体一僵停下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那里供着阿七和我的灵牌。”

“不会吧??”巫牙的手狠狠一抖,手上的药瓶差点戳进裂开的伤口里,绕是跟竹七认识了几百年,他也想不透竹七为什么要这么做——给自己喜欢的人立灵牌,重点是那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秦沫又不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所以巫牙开始思考,自己这些年来其实认识的是一个假竹七吧?要不就是竹七这人其实是有多重人格?

就在巫牙怀疑人生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秦沫正悄悄地退到了角落里,她的手里拿着巫牙刚刚带来的新神木牌子,那些神木牌子在她手里快速地变成了一堆灰烬,与此同时,她的身影也在渐渐变成了透明状...

悬镜湖边,地府救兵终于迟迟赶来。

墨玹变回人形,将指挥权交到了黑白无常手里,便过去协助秦川去了。

因为秦川身上的伤口一直在不断增加,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化为青龙,正直接用人形在和涯音对打。

天火的双手间布满了风力化成的薄刃,无形无影,偷袭起来简直是百发百中。但好在一旁的行止也会学以致用,将自己化成了不易发觉的灰色薄雾,一直跟在秦川周围,一边消耗天火身上的阴气,一边以牙还牙,在他的身上制造着各种伤口。

墨玹赶过来之后,秦川先退下,将自己身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处理了一下,用止血符止了血,然后才和另外两人一起继续对付已经完全魔化的天火。

就在此时,一直闭合着的石室突然打开了,巫牙一脸焦急地跑了出来,大声道:“秦姑娘不见了!!”

正打得难分难舍的秦川四人几乎同时停了下来,急速飞向已经打开的石室里。用特殊石材砌成的石室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檀木雕花床和两只朱漆木椅,一张石桌而已,石桌上还摆着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和几碟小点心,点心旁边是一只长劲玉瓶,里面插着一小把湛蓝色的小花,颜色隐隐发暗,已经枯萎了。

“应该还没走多久。”秦川感觉到石室里还残留着秦沫的气息,小声对墨玹道,现在他的身上的伤已经不允许他去寻人了,所以他只得把这件事交给墨玹了。

“放心。”墨玹拍拍他的肩膀,对着巫牙招了招手,使了一个“跟我走”的眼色,两人一起腾云而去。

菡萏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她叫秦沫,在梦里,她有一位看起来很不正经的师傅和一位正经过头的师兄,他们一起住在一栋常年弥漫着檀香的大宅子里。翠绿的藤蔓在走廊外集结,形成了一面天然的镂空屏风;铺满青石板的小院里有常年不败的月季花,垒在高高的花架上;五色锦鲤在小院中间的水池里欢快地游来游去。俄而,小雨骤降,清澈的池水表面荡开了花纹似的涟漪,让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菡萏,菡萏,你怎么又走神了?”女子故意拉长的曲调,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菡萏回过神来,看着正趴在石桌上跟自己说话的黑衣女子,迟疑了一下:“阿九?”

“哎呀,你终于肯理我啦,好开心!!”黑衣女子一声惊呼,直接扑了过来。

菡萏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抱住了扑过来的阿九,但因为对方力道过大,菡萏的身体向后一晃,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阿九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和书墨的香味,空气里有甜丝丝的合欢花气息,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繁花似锦,一白一黑两个小毛团子正从高处滚下来,清脆的笑声不断传来。

被微风扬起的五彩花瓣,装饰了略显沉寂的灰色天空,庄严的钟鼓声从云层里传来,一声、又一声。青色的龙和红色的凤正在云间起舞嬉戏,长着翅膀的小虎崽因为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再次起飞失败,怏怏地垂着脑袋一掌拍飞了正在身边飞舞的小蝴蝶。一只长着蛇首的大乌龟小心翼翼地将旁边花朵上的露珠,变成了一小朵祥云,用自己的脑袋顶着,慢吞吞地送到了正在生闷气的小虎崽面前。

场景一换。

昏暗的高塔里,阿九正在翻阅着厚厚的古籍,神色严肃,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不远处的石床上,菡萏正闭目盘膝而坐,在她的周围,一层薄薄的金色光环正静静地笼罩着她。

一道紫色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慢慢地走到了阿九身后。

“他怎么样了?”阿九头也没回地问道。

“已经醒了,菡萏怎么样?”紫色的身影隐在暗处,看不清五官,但听声音应该是位很年轻的男子。

阿九起身走到石床边,看了看正在打坐的菡萏,并将手掌放到那层护体金光上感受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她刚刚受了一半的天劫,就耗费心神去救那个人,没形神俱毁已经算是大幸了,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担心,那个人都挺过来了,菡萏不会有事的。”紫衣男子上前了两步,隐在暗处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长发锦袍,眉如远山,眸含星辰,清贵无双。

“涯音,”阿九轻唤了一声,道:“等菡萏醒来之后,我会离开这儿,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涯音站在她的身后,张开双臂,将这个无比强悍又脆弱的女子拥入怀中,低声道:“好,你走的时候,把我一起打包好,你去哪儿,我在哪儿。”

菡萏浮在半空中,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三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繁花落尽,大地冰封,一载复一载。胖嘟嘟的黑白团子,早已变成了两位粉雕玉琢的小小少年,长着翅膀的小虎崽也已经可以腾云驾雾,在空中自由翱翔了。

没有了菡萏照顾的合欢花已经尽数枯萎,涯音找了一个天气尚可的日子,在小屋前面的空地上栽满了迎风傲雪的梅花。红的、粉的、白的,颜色各异的小小花朵,在苍茫的雪地里彰显着各自的风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带着麒麟兄弟都化为了人形,在梅花树间嘻戏打闹着,引得久未出门的阿九,也终于肯从屋里走出来,赏赏雪景了。

在众人的嬉闹声中,一个略显单薄的绯色身影快速地掠过花海,向不远处的高塔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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