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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空的天堂鸟(六)

米兰达哭了,哭得很伤心:“她那么相信你,你却……”

尼斯的眼底逐渐冰冷,透着嗜血的颜色:“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米兰达的眼神中则只有孤独和绝望:“从知道吉莉安死亡的第一刻起,我就猜到是你。”

尼斯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缓缓向米兰达走去,冷冷地说:“为什么?”

米兰达毫不畏惧的样子:“吉莉安既然到了洛斯安市,不可能不告诉我。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刚到洛斯安市,就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她根本没办法打电话给我,也没办法联系家人。能让她有这样举动的人,只有你了。”她好像并不在意眼前的匕首,双眼无神地继续说话,“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我会来酒店调查。刚开始你可能会劝阻我,但你知道我一个人也会来后,你一定会跟来。和我想的一样,你只是静静地跟着我,几乎不做任何可能对了解吉莉安的死有帮助的事情,与其说是跟我来调查,不如说是在监视我。”

“没错,的确是我杀了那个贱人。”尼斯耸了耸肩,“不过,你凭什么敢这么肯定是我?”

“那是因为,吉莉安已经告诉我了。”米兰达凄然一笑。

“什么,不可能!”尼斯愕然,他惊呼道,“吉莉安已经死了,你在撒谎!”

“哈哈哈……”米兰达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你不知道吗,吉莉安的习惯?”

“什么习惯?”

“也是,你这样卑劣的人恐怕根本不会了解吉莉安的心吧。吉莉安……”米兰达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好像这样就能碰到死去的吉莉安。

“你这是在找死!”尼斯的眼神露出寒芒和刺骨的杀气。

米兰达放下手:“你当真以为她在电梯旁比的手势是在表示其他的什么吗?不,她特意把右手伸到监控范围里,她是在表示摇动(shake)。她曾经告诉我,这样能够表示莎士比亚(Shakespeare),就像暗号一样,很有意思。我对她说,‘若是你哪天受了委屈,就给我打个暗号,然后告诉我是谁在欺负你,我拼死也会让他下地狱的’。”

“你说什么!难道她在哪儿写下了我的名字不成?”尼斯略微停住了脚步。

“你知道她为什么在数数的时候要不断地半蹲吗?哈哈,那是膝盖(knees)的意思,残忍而又愚蠢的尼斯·夏普(Kness Sharp)先生!”

尼斯一惊,瞳孔收缩,他拿着匕首冲向了米兰达。

“站住!”米兰达突然拿出一把枪,枪口对着尼斯。

尼斯停住了,却毫不惊慌,反而露出不屑地冷笑:“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米兰达厉声呵斥:“放弃吧,尼斯!你的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现在,你是准备去自首,还是让我把这份录音交到联邦法院去?”

尼斯疯狂地大笑起来,张开了双手,一步一步朝着米兰达走去:“哈哈哈,来啊,开枪啊,开枪啊!”

米兰达犹豫了,她的双手有些颤抖,后退了半步。

尼斯走到了米兰达面前,胸膛顶在枪口上:“你不是要替那个贱人报仇吗?还在犹豫什么?开枪啊!”

米兰达的目光渐渐坚定,就要扣下扳机。

尼斯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开下这枪,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米兰达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吉莉安满脸笑容的面孔,她愣住了。尼斯抓住时机,迅猛的一拳打在她脸上,米兰达跌倒在地,那把枪滑落到了天台边上,摇摇欲坠。

尼斯掐着米兰达的脖子,把她摁在地上,轻蔑地看着她。

米兰达的金色长发随着地上的水流散开,她任由尼斯掐着自己的脖子,目光呆滞地说:“你还不明白吗?即便她给我打了暗号,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你,走出电梯,甚至跟你去了天台。”

她几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但她的话让尼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米兰达面容忧郁惆怅、失魂荡魄,自言自语着:“可怜的吉莉安啊!你爱上这个恶魔只是一厢情愿,任由他摆布蹂躏你的灵魂。如今,你还丢了性命,剩我一个人活在这冰冷的地方。”她转而又哭着呐喊,“吉莉安那么爱你,我想不到你竟然会杀了她,还把她丢在那黑暗的水箱里,为什么?为什么!”

尼斯瞪大双眼,歇斯底里的样子病态又癫狂:“这都是她的错!那天我开车去机场接她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一个小孩儿,看起来是活不成了。还好没有任何人看见,我就径直带她回了酒店。那个贱女人却一直叫我去自首,还偷偷地在卫生间里打911,却被我发现了。她说她只是为那个孩子叫了救护车,嘁,我才不会相信,她一定是想把我送进监狱!”尼斯的表情越来越暴虐,“我只不过是给了她一巴掌,她却和我吵了几个小时,搅得我心烦意乱,她要是离开了,一定会去警察局揭发我!我没办法,只好杀了她。”

米兰达凄凉地笑起来:“就为了这个……你就杀了她,杀了那个深爱你的人……吉莉安!!!”她惨叫了一声,泪水狂涌,混合着苦楚和哀痛,洒在冰冷的地面。

尼斯的目光又恢复了冷血,嘴角满是冷酷,匕首上的寒芒照进米兰达的眼里:“你明知道是我,却敢带我走到天台来,莫非你以为我会保持谨慎,不敢轻易杀你?可笑!没有人会再来这个天台的,你会死在这里!!用血染红这里!!!”

米兰达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死亡:“不,当然不。我早料到也许你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录音,甚至可能会杀了我,但那样的话,和我登记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你会怎么样呢?何况两次酒店发生命案时,你都在场。来之前我早就已经报警了,我告诉他们西尔斯维特酒店还会发生一起凶杀案!”

尼斯掐着米兰达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疯女人!”

“我答应过她的,我答应过她的,我拼死也会让你下地狱去!”米兰达一边流着泪,一边反倒疯了般地笑着,“若是能把你这个恶魔送进监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命!哈哈哈,杀了我,然后你便下地狱去吧!哈哈哈……”

尼斯的双眼通红,他扭曲而又复杂的表情显示他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这个疯女人不一样,我知道吉莉安一死,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凶手。如果你知道了是我干的,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即便追我到天涯海角,你用尽手段也一定会把我送进监狱!”尼斯好像在害怕什么,精神有些错乱,瞪大了双眼,“不,自从我父亲被我母亲送进那个地方,他就再也没有出来,那个贱人……不,不,我不要去那个地方……你这个疯女人,你必须死!”

尼斯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尖锐刺耳,却淹没在滂沱大雨中。他高高举起了匕首,双眼通红,刀尖背后是雷电交加的乌云。

米兰达恍惚的视线中,似乎看见一只小鸟,尾巴上长着长长的翎羽,带着莹白色的光芒,如月华般皎洁,盘旋在上空,哀鸣这凄怆寒冷的雨夜。她相信,那只鸟会在她死后,载着她的灵魂飞向天堂,飞到吉莉安的身边。她嘴角泛起微笑,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没有挣扎,没有抵抗,静谧地迎接死亡。

吉莉安,我来了,等我……

“砰!”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枪响和尼斯的惨叫,米兰达慢慢睁开了眼睛。

“啊!!!”尼斯的右肩中了一枪,鲜血淌在地上,融在雨水中。他的匕首掉了,紧紧捂着受伤的手臂。

米兰达诧异地四处张望,在远处的爬梯边有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暴雨中向她缓缓地走过来,手上还拿着米兰达刚掉的那把手枪。

米兰达惊讶地看着他:“是你!”

倒在一旁的尼斯仇恨地望着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前方站着那个在电梯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青年,他对着米兰达微笑,伸出了一只手。

米兰达回过神来,拉着他的手起身:“你是?”

“安敬之。”他走到天台边,看了眼楼底下西尔斯维特酒店周围闪烁着灯光的警车,随后转身离开,米兰达连忙跟上,天台只留下了倒在水中的尼斯。

他们下了爬梯,安敬之突然开口:“你在奇怪我怎么会来这里?”

她默默点点头。

安敬之的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继续说:“在电梯里我就注意到你们的眼神了,你们相互之间都不信任。两个相互之间都不信任的人这个时候来到西尔斯维特酒店,恐怕就是为了吉莉安的案子吧?我恰好也在调查那个案子。”

“你……是警察?”米兰达半信半疑地问。

安敬之带着她走进了电梯,说道:“不。这家酒店有古怪,每年都有很多灵异爱好者到这里冒险,”他把手摊开,“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吉莉安在这里去世之前,我就已经在这里调查了这家酒店很久。今天遇上你们——额,恕我直言——两个奇怪的人,我就一直跟在你们后面。”

“那你查出了什么?”米兰达揉揉眼睛,暴风雨倾盆而下。

安敬之说:“算是查到了一些吧。两百多年前,这里住着一支土著人部落,随后一批海外军队来到了这里。他们的血流干了,染红了整片树林,最后一个人死前用鲜血在尸山血海中立下了诅咒,发誓他们的冤魂将永远缠绕这里,怨气永不消散,那些怨念使不少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个接一个聚集过来。”

“所以这里才会……”米兰达愣住,想到了这里时常发生的诡异事件。

安敬之笑起来:“这只是个传说罢了,根本无法考证。”他转而不住地摇头叹息,“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确发生了不少命案。唉,你走吧,离开这里,别再来这个地方了。”他已经把米兰达送到了一楼。

米兰达回身轻轻地说:“谢谢。”

安敬之向她微笑着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

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店的大门,门口已经停满了警车。

克利福德警探冲上来问:“米兰达女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报警说这里马上会有命案发生?”

“杀害吉莉安的凶手在楼顶,是她的男朋友——尼斯。”米兰达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交给克利福德,“他已经承认了罪行。”

不等克利福德问更多,米兰达就踉跄着朝远处走去,马上消失在了暴雨中。

克利福德正要打开那份录音,一个人突然从天而降,坠落在他的面前,发出一声闷响,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尼斯的身边鲜血四溅,很快染红地面。他瞪大了双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艰难地说了句“我不要……不要去……那个地方……”,随后便断了气。

暴雨咆哮着仍在继续,似乎要淹没这座城市。

米兰达失魂落魄地在夜幕下徘徊,她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街对角的墙上有几张黑白照片,和米兰达一样,已经被雨水湿透了。地上摆着许多千纸鹤和花束,已经散得到处都是。

黑白照片上粘着一朵白花天堂鸟。这是洛斯安市的市花,它的花语是自由、幸福和快乐,它是能飞向天堂的鸟,能把各种情感、思念都带到天堂。

米兰达取下了那朵天堂鸟,把它放在风中。天堂鸟带着莹白色的光芒,随着风雨飞向远方的夜空,逐渐消失在黯淡的天际。

照片上的女孩儿笑起来很美,她的名字是……

“吉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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