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全锦,她和扬羽再也不会有交集,各自过着不同的日子,或许两个人还能平安一生。
当时抱着玩笑或是什么别的心态而非要将她和扬羽捏合到一处的全锦,让郭碧玉怎么能不恨?
可面对着这位面貌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大内侍,郭碧玉又哪里敢流露出一丝丝的恨意?
在宫里的人物,能爬上内侍省的最高位,怎么会是省油的灯?哪怕有一点点不对劲,他都能察觉出来!
郭碧玉低下了头。
而全锦和长公主等人,似乎对仇十郎的歌声极其欣赏,只是专注聆听,并未注意到郭碧玉的异样。
不多时,仇十郎的一曲已经唱完了。
全锦击掌而笑,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可有些担心吗?”
长公主眼睛微微眯起,也笑着反问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六公主这会儿正在问郭碧玉:“你喜欢的那个乐师要出来啦!”
郭碧玉这会儿双眸已经沉静下来,道:“看来是要输了,仇十郎名震上京,果然非同一般。”
六公主便眨了眨眼睛:“那可未必!”
仇十郎一曲歌毕,停舟岸上,随着他歌声的消失,江水仿佛也平静了许多,月影安静地投映于水中,便有一艘载着三个人的小船飘飘悠悠地从月影中荡出。
一人在船尾撑船,但却极其小心,连抽篙插篙的动作都轻微且缓慢。
船头二人,一人站立,一人坐在绣墩上;一人穿黑,一人着白;一人执箫,一人横笛。
窃窃私语声,便如同一阵风刮过了人群,并未被吹散,反而声音越来越大。
“那是李一川?”
“李一川!”
“天哪!李一川竟然亲自上场了!”
“若是李一川本人,那倒也当得起‘夜宴上乐师中最优者’了!”
“这当真是十年不曾得见的胜景!”
“便是听到李郎一曲箫声,这趟也值了,回去怕是能回味数年。”
“与他合奏的又是哪个?”
“看起来倒像是先前那个高台唱曲的乐师……”
“夜宴之上,笛师出众者也多,为何挑中了这位?”
“莫管莫管,安心听曲才是。”
郭碧玉眼眶微热,她这一颗心略微放下,转头对长公主拜道:“多谢公主殿下照拂。”
因为李一川出手,那么扬羽自然不必再背负所谓“乐师中最优者”的名声,且个中输赢,已经隐隐变成了李一川与仇十郎的较量。
只是让郭碧玉略微内疚的是,万一李一川要是输了,那……
长公主笑道:“仇十郎来到这里的时候碰巧听到的就是扬乐师的那一曲,原本是想请扬乐师与他竞艺。是我家李郎一向有些任性,说是一时之间也有些技痒,硬是要参合进来,我拦不住他,便只得随他去了。”
她话音中除了浓浓的缠绵之意,更带着一股毫无来由的信心,这让郭碧玉有些意外。
世人传言,长公主将李一川这么一“宠”就是十年,早晚有一天玩腻了,也就撂开手了。
可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
郭碧玉再度垂首拜了拜,这才转身,向着帘外。
箫声已起。
一般来说,箫声孤冷幽咽,可这管箫声,却显得幽而不忧,如诉却不如泣。
箫声如云,便如同幽深苍冷的碧空,箫声低回,就仿佛看到蔽空之下,秋去东来中一树树枝干横斜如同水墨般的虬枝。
此时箫声忽然若即若离起来,仿佛数片雪花在寒风之中飘零而落,星星点点,悠悠扬扬。
不多时,箫声便转为厚重,便如同林下积雪,甚至连树枝之上都覆盖了一层薄雪——就在此时,片片笛声突然就如一阵风,吹进了这箫声里。
这风如同在雪地中打着旋儿,倏地让寂静的林下雪有了一丝丝的灵动。
树枝上也轻轻随着风颤动,不时有积雪簌簌而落。
而这笛声,并没有停滞,甚至更为欢快了起来。
远远望去,小艇上的横笛之人,双手舞动,如同白蝶纷飞,而随着他手指的舞动,由箫声营造出来的那片林下雪原中纷雪乱舞,亦如同白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