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月随着花重散步,雪花漫天渐渐暗淡下来,夜空被火光照亮,雪花泛出晶亮的颜色。两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的风景,身上落满了雪。
“你这样安静的坐下来好好欣赏过一场雪吗?”花重仰头喝了一口酒,感到胸腔内一阵火辣。
阮明月不耐一笑,“我说过,南疆从不下雪。这事我第一次看雪,或许也是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安安静静的赏雪。”
“哦,对不起,我忘了!”花重粲然一笑,“呵呵,人说十年光阴似水,我本以为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重返我的人生。可是没想到十年之后我依旧孤身一人,形只影单。那些爱过的人、恨过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十年的慢慢长河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忆,总觉得有些空虚。”
“我是高义县主,是陵国帝后,是定国长公主,也是千古女帝。”花重凄凉一笑,有几分醉意,“人人都觉得我的一生恢弘壮丽,充满传奇,可是我也曾是宁府受尽凌辱的嫡女,也曾以废妃之身藏匿后宫,也曾被人暗算容貌尽毁,也曾无处可去流落江湖。这十年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也占据了我的人生轨迹,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从始至终陪在我身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记住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有时候我会做一个梦,梦很长,梦里很孤单,曾经那些欢笑似乎都显得格外珍贵。大家相聚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闪闪亮亮的时光,即便是暗藏心机的刻意,也显得弥足珍贵。”花重流下一行泪水,“他们都死了,唯独我还活着,生不如死。”
阮明月看着花重一口一口的喝下烈酒,碧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淡,“你的一生成为让人望洋兴叹的传奇,我在来中原之前听说过你的事情。我只是很好奇,十多年之前在那个破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你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花重好笑的看着他,“你当真想知道?”
“自然!”
花重看着阮明月认真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这双碧色的眼睛,为何能通灵?”
“我若说天赋异禀你信吗?”阮明月笑看着她,神色中带着几分坦诚,“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人认为是凶煞,只有我父王认为我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但是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并不疼爱我,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具有毁灭的力量。因为他需要的是一个开疆扩土的王!”
“可我偏偏向往中原孔孟文化,醉心于诗书,所以他很生气。”阮明月微微勾起的嘴角有些惨淡,“他把我关在南疆最深层的牢狱,那里有过无数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这双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在中原拜师的时候,曾遇到过迦叶大师,迦叶大师说我前世因果,只有找到那个同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保住这双眼睛。”
花重的面色一冷,感觉浑身都僵硬在原地,刚刚喝下的烈酒顿时变得燃烧起来一般。同样经历过生死的人……
阮明月笑看着花重,别有深意,“所以我才会问你,为什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因为我在你的魂魄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花重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可以看得出自己是重生之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正是印证了迦叶大师那句话。
阮明月放声大笑,“这也是我刚开始为什么要你和我回南疆的原因,不过后来我渐渐发现你并非是普通女子,恐怕也只有本王夺得这天下,用江山来换,才压得住你!”
“那你要我如何,才能保住这双眼睛?”
阮明月勾起嘴角,“迦叶大师说过,要你在我身边,方可保一世平安。”
“这是不可能的!”花重皱起眉头,那眼前这双慧眼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阮明月冷笑,“本王并不着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若都是我的,还有何方是你容身之处?”
花重捏紧拳头,“这便是你威胁我的原因?上次你和我单独谈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只能说有其中一部分吧!毕竟谁都想君临天下。”
花重握着酒囊一饮而尽,烈烈酒香肆意而出,伴随着寒风带着一股清冽的味道。喝完,花重一把抛去酒囊,冷笑,“阮明月,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突然,四周出现众多士兵,包括宋东明、画眉、岩石等人。弓箭手全都架着弓箭把两人团团围住,鸢青骑在骏马之上勾起嘴角,笑看着阮明月。
花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抱歉,但神色坚定,她从来不是这样奸诈的小人,但是这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们总是这样,和亲近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说心里话!”阮明月碧色的眼眸中满是和顺和失望,“这么美的雪景舞刀弄剑,你不觉得大煞风景吗?”
鸢青飞身来到花重身边,看着阮明月笑道,“鬼王的伤似乎还没好吧?”
阮明月目光冷却,“你觉得本王不能脱身?”
鸢青摇了摇头,“今日来并非是要你死,目的就是要你受伤。因为我知道即便是倾尽这些人的力量,也无法左右你,在下尚有自知之明。”
“你可以亲自出手啊!”阮明月笑的诡异,“你的武功加上女帝,似乎可以置我于死地。难道上次交手,你也受伤了不成?”
花重看着阮明月别有深意的一笑,心中不禁紧了紧,难道鸢青真的受伤了?
鸢青冷笑,“并非如此,只是我一直在照顾三姐的情绪。三姐并非奸诈小人,向来光明磊落,若是这样杀了你,她心中定然不安。虽然这是除掉你的绝佳机会,我可以不惜余力的让你死,但是我不想让三姐烦扰。”
花重从身后握住鸢青的肩膀,那肩膀尚且瘦弱,还没到遮风挡雨的时候,便已经学会为别人考虑。花重欣慰一笑,“青儿,这里交给你了!”
“三姐放心!”鸢青微微低头,目光流转的看向阮明月。
花重抱拳朝阮明月一礼,“就此别过!”
“等等!”
花重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风雪肆意飘洒,打在脸上有些疼,不似刚刚的飘落的柔情。
阮明月皱起眉头,“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句为什么包含了多少问题?到底是问,为什么不能和他回南疆,还是为什么这样算计,还是为什么刚刚还彼此靠的最近,此刻却兵戈相见?亦或是,他单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要破坏他第一次安静赏雪的心和记忆?
花重惨淡的笑着摇了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罢,花重飞身离去,在雪中留下一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阮明月捏紧拳头,身上被鸢青暗器所伤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仰起头把酒囊中的酒一饮而尽,扔在地上,有几分豪气云天的悲壮。碧色的眸子闪亮而冰冷,像是一道道犀利的寒冰,千年不化。
“你确定这样对我,不会后悔吗?”阮明月冷笑,“这烈酒是我带来的,女帝也喝了!”
鸢青皱起眉头,随即又疏散开,“鬼王的计策很好,只是在下未必会相信。”
阮明月放声大笑,“若是本王想下蛊,谁也别想逃脱。梁鸢青,你就不怕你三姐中了蛊?我若是死了,谁也别想活着。”
“你忘了,这天下最善蛊之人是你的妹妹阮思盈。而她嫁给了陵帝西凉无言,而西凉无言深爱女帝!”鸢青胸有成竹的说道,“所以,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有办法救她。而且,你的威胁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蛊是需要种蛊之人的操纵才会发作,若你死了,就不会有人能操纵蛊。你这无疑是在给自己下了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