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离国,西羌。
扶阙闭眼静修,周身光华万丈从问天阁中倾泻而出,一双素手藏有锦绣昆仑之图景,缓缓睁开双眼,棕色瞳孔却成紫色,慧眼可视世间事,扶阙兴奋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一对若有若无的小耳朵却露了出来。
云洛寒在她头上一个施法,便将她头上的小耳朵收了去,扶阙用紫眸对上那人同样颜色的眸子,嘴角一笑,便出招朝他而去,云洛寒一个转身就拍打在她身后,收袖收手,扶阙看他让着自己,也适时收手,跪下行礼。
“恭迎国师。”
云洛寒恢复半白半黑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也是看着她刚刚修炼到的紫眸。
“几月不见,你的修习见长。”
扶阙不好意思回着:“都是国师教的好。”
“照此下去,位列仙坐也可成期,只是你还需要静心,方才露出妖耳,是何故?”
扶阙吐了吐舌头:“太开心了所以没收住……”
她本是云洛寒收留的小狐狸,而云洛寒却是个老狐狸,自建立蚩离而来长长岁月,这个老狐狸风华依旧,他叫她法术,教她修习净化,亦赐她名扶阙,他像她的父亲、像哥哥,又是她的师傅和朋友……如今她已经练至紫眸,机缘若许,就有可能成仙,她所有的今日,都亏了他。
云洛寒转身看着问天阁之上的漫漫星辰,帝王星高高悬挂于空,一旁的红鸾星却生异象。
“她有难。”
云洛寒突兀一说,扶阙站至他身旁,朝星辰一看,帝王星一出,帝统四方,红鸾星将灭,其情必挫,现在最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这帝王星会把蚩离灭掉吗,怎么他方才说的好像是人?
“国师……”
云洛寒藏在袖中的手微蜷:“扶阙,若我说蚩离是我为了等一个人而建,你可相信?”
扶阙瞳孔缩小,突然心下一凉,他的意思是蚩离可有可无……从口中无法发出一句话。
云洛寒垂下眼帘:“在蚩离被踏平前,你从现在开始,就是蚩离的国师。”
扶阙从愠怒到惊讶,云洛寒施法将她定在原地,手中灵力不断传送到扶阙身上,扶阙只感觉到身体一阵热血沸腾,暖气在四肢萦绕。
她看着这个平时不愿多说话的老狐狸,这次他对自己说了很多话,现在又把灵力传给自己,难道他……
云洛寒微微收手,体内纯净灵力半数都传给了她,剩下的一些灵力,在燕京杀了生,所以变得不纯,传给她无益处。
扶阙软软倒下,大股灵力输入让她无法适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他的宽大的袖子,云洛寒摸了摸她的头发:“切记勿用灵力做坏事,不要杀生,不要分心,也不要记得我……”
男子的手遮住扶阙的眼,她的记忆将被他抹去,蚩离之民第二日醒来,永远只会记得,蚩离只有一个女国师,名唤扶阙。
被遮住的双眼极力挣扎着不闭上,云洛寒注入更多灵力,藏在眼眶中的泪因为闭眼而被挤出……却是那么晶莹剔透。
师傅,那个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的称呼,将在她的记忆里消失的悄无声息。
“巫染……巫染……”
空灵的喊声回荡在夙若潇周围,夙若潇止步于茫茫白雾中。
谁是巫染?周围白雾浓得让她不能视物,伸手摸索着,也是一片白。
“楼月,你竟然追到这里。”女子声音让夙若潇停住,楼月,不就是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吗?
“巫染,找了你这么久,花尽胥始终是没有我快,我不清楚她和你的关系,但我知道你的死期!”
对话持续一段便消失于耳,夙若潇尽力寻找着有用信息,对话里出现三个人,巫染、楼月和花尽胥……貌似花尽胥和楼月都在寻找这个叫巫染的人,可是楼月为什么要杀巫染呢……
片段的画面在脑中一晃而过,夙若潇匆匆从梦中醒来,一睁眼,自己竟然悬浮在半空中。
幸好她和独孤钰现在是分房而眠,不然若是被他看到,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怪异……
在空中摸了摸,却实是在她床榻空中漂浮,可是要怎么下来呢?轻轻挥动着手,身体突然漂浮到了和房梁一般高,在空中摇摆不定,双手急忙展开保持身体平衡,双脚一用力,便落到触碰地面,稳稳站住。
身体无比轻盈,夙若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难道楼月的灵力恢复了?脑中思路清晰起来,是不曾有过的清明之态,脱胎换骨也就如此感觉了吧,想她一个现代人,穿越了做了难民,现在好不容易要成了王妃,这个灵力竟然来的这么迟,老天真是对她不薄啊……
梦里的恩怨在她醒来就抛诸脑后,穿好了衣服,整理好自己就开心出门,还有两日就是她和独孤钰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开心呢,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七七。
厅堂里好像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一清早就开始热热闹闹,夙若潇挤头一看,两个男子将人一般高宽的木盒献上。
“弑幽国主贺殿下之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殿下笑纳!”
果导和昆布命人将盒子放置到会堂中间,独孤钰站起身,示意两人继续,果导和昆布又将大木盒打开,里面竟然有一个闭眼的男子,身着铠甲,嘴上和四肢皆被禁锢住。
果导又拿出一个小盒子:“七殿下,加上这小盒之物,这礼物才算齐全。”
独孤钰抿唇将小盒打开,干枯的恰特草安静躺在里面,果导鞠了个躬,冒昧从手中抽出另一干枯的恰特草在木盒中那人的鼻间一抹,只见刚才还闭眼不动的那人,瞬间恢复充沛精力,嘴中嘶喊。
独孤钰仿佛看见了在北邦时的那些疯狼,这一幕他熟悉无比。
“这是国主特意送给七殿下的礼物,本是蚩离所赠弑幽,为表信用,国主特命我等将它转送殿下。”
独孤钰将手中小木盒扣上,散去众人,厅堂里瞬间静了下来,夙若潇侧身躲在圆柱之后偷听。
独孤钰拿出火折子朝发狂的大盒中丢去,大盒中突起大火将人烧去,嘶吼声中又多了一丝痛苦,独孤钰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团火蔓延在发疯人的身上,将手中小盒子一并丢入火中,弑幽送来的礼物都在火中燃烧起来。
“没有杀戮和战争,便是弑幽送给本王和南国最好的礼物。”
果导和昆布私下对视,南国七殿下果真令他们大开眼界,他把恰特草和被恰特草控制的邪恶一同烧掉,何尝不是一种信誉的体现。
夙若潇呼了口气放心离开,家国大事,自然是放心他去处理,她是他的温柔乡,就应信任他。
来到广阔野外,夙若潇看着周围空旷无人,两脚一迈作势向前而助跑,一个起身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悬在空中,脚上像踏着清风,发丝飘扬在身后,飘飘然的飞在半空中,俯瞰着眼下的地面才觉得距离甚远,屏住呼吸间就突然失去了浮力向下降落。
一袭紫衣飞过将她接住,夙若潇抬眼看着他,半白半黑的发,忧郁的紫眸,妖孽的容颜……云洛寒目光含水一般盯住她,这一幕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发生过。
那时她还是九重天上刚飞升的楼月仙子,只是经过大漠之时捡了一只狐狸当作宠物养。
狐狸本就通人性,整日和她在一起,吸了不少她的仙气,得以契机化为一紫眸美少年,楼月傻傻以为捡的是只母狐狸,谁知狐狸竟然成了个美男子,本在梅花树上闲憩的她一个失足从树上掉下,狐狸少年将将把她接住,抱在怀中,温柔喊她月月。
“月月。”
云洛寒看着怀中的人,满目柔情,夙若潇揉了揉眼睛,紫眸又成了蓝眸,眼前依旧是那个谦谦男子,刚才好似幻听。
“洛寒?你怎么会来这里?”
半黑半白的发又成了一头乌黑,洛寒缓缓落地,将她放下。
“莫炎放心不下,我亦有空。”云洛寒忘了她还没有完全恢复灵力,记忆是否也会随之恢复,他心中还没有定数,只好拿莫炎来挡。
夙若潇抿抿唇,原来是莫炎啊,他仍旧放心不下自己,可是上次她已经在玉面面前表了决心,即便对莫炎无情,也不能伤害他半分,只好笑笑。
“那你来的正是时候。”
洛寒表情疑惑,夙若潇莞尔一笑:“再过两****就会与七殿下完婚,刚好你可以赶上喝喜酒。”
夙若潇脸上尽是甜蜜,洛寒怔怔看着她,她竟然与人私定了终身,握起拳头,上次独孤钰从画舫将她带有,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和她之间便有了阻碍……看着她笑靥如花,多么讽刺的一幕,他等她千年,却落得如今这局外人一结局。
“洛寒,你怎么了?看你脸色,怎么不好?”
洛寒一阵苦笑:“无碍,赶路有些累了。”
他等了这么久,怎会让她轻易为他人妇?他的确累,消除了那么多人的记忆,又传了灵力给扶阙,怎会不累,可眼前的人,却是让他又累又痛,一面又享受。
他能抹去别人的记忆,自然也能抹去她的记忆。
扶阙自问天阁醒来,头中昏昏沉沉,犹记得昨夜自己修炼至紫眸,灵力大增。
“国师大人。”
宫女替她端来早饭,扶阙揉了揉额头,紫眸早已可以辟谷,于是摆了摆手让宫女将饭也一起带走退下。
洗了把脸心中才清明起来,她是这个国家万人之上的国师啊,转身进入书阁翻阅着书籍,除了守护蚩离荣衰,她最大的目标便是渡众生,入仙籍。
精致白净的脸上没有丝毫倦容,从紫眸开始她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用休息入眠,昨夜她又是如何睡着的呢?
橘茶飘散四逸,殷舒在清晨而起,一看,自己还身处容琳儿的房间,昨夜谈话间不知为何突然疲倦不堪便闭眼睡下,从榻上起来,容琳儿却是趴在桌子上,守着刚泡的橘茶睡着了。
不禁将手抬在她发上,犹豫着终是抚摸上她的头发,她,应该是不可能会骗他的吧。
“不要走……不要走……”
容琳儿嘟囔着,殷舒笑着看着她梦呓。
“好,我不走。”继续抚摸着她的发。
“爹……”
抚摸的手突然一滞,殷舒无奈摇头,却是一笑。
宫人突然来报,殷舒连忙小声喊住宫人示意其小声,容琳儿还是被轻微的动静给吵醒,睁眼起身。
“什么事啊?”
殷舒转而看着那宫人,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深沉,宫人低下头,恭敬而说。
“国主已将殷使臣和容姑娘的良辰吉日择好,特命我来禀告。”
容琳儿神情淡淡,蔺不归倒是事事都替她安排好了。
“是何时?”
“两日后。”
容琳儿隐忍不发,蔺不归就如此着急么?抬头看着殷舒走到自己跟前,将手搭在她肩上,爱护有佳的模样险些让容琳儿以为,她与殷舒是假戏真做。
“劳烦告知,辛苦了。”
宫人作揖退下,不再打扰两人,容琳儿以为他只是做样子给宫人看,哪知殷舒的手又放了一会才兀自拿开,殷舒颇为不自然地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杯橘茶。
容琳儿忍不住调侃:“殷大人竟然也会给人倒茶?”
殷舒垂下眼睛,呼吸避开她的视线,看着她拿起茶杯将茶抿了抿又放下,殷舒就着她放下的茶杯放到自己嘴边,缓缓饮下。
“给夫人倒茶,有何不可?”夫妻自然能共饮一杯茶水。
容琳儿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耍流氓,这殷舒明明是一副生人勿扰的清淡性子,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从殿中求国主赐婚之后,他的态度转变的太明显。
见他优雅放下茶杯,容琳儿咽了咽口水,匆匆起身。
“你就这么听天由命?”
殷舒知她在逃避,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他也不得而知,像是出自身体本能般,就这么拿住了那杯子,又顺其自然地喝下了她饮过的茶,自然又自然,若上天注定他和容琳儿的姻缘,那他自信天命,只认她一人,尽自己之力和她在一起。
“天命,不可违。”
当初两人已经谈好,是天命也不是天命,他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