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色的花瓣和花丝像伞一样撑开倒了过来,花瓣向下卷曲,边缘呈皱波纹状,花柱先明突出,只有花没有叶,有叶时亦无花,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曼珠沙华,也有人叫它‘盛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彼岸花,如今在太液宫的土壤中扎根而放。
君婉一袭水月色长裙在妖艳的花中显得一尘不染,头上的发簪也只一枚浣碧头钗简单装饰,独孤玺没有让宫人通传便进了太液宫,上次见她犹如昨日,两人不欢而散,而她却数次入他梦中。
“婉儿。”
君婉温娴笑着转身,似乎所有的疲倦都能在她的笑容中得到释放,君婉看着他走向自己,也没有行妃子之礼,转头看着土中的红。
“陛下可知道这花的传说?”自顾说着,却并没有打算等他回答:“相传冥界三河边上,盛开着大片的彼岸花,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妖,一个叫曼珠,一个叫沙华,曼珠护花,沙华护叶,彼岸花花叶同根,却永不相见……守护了几千年彼岸花的两人,终于在曼珠打破规则下见到了沙华,两人发誓永不分离,最后换来的是曼珠陷入无限的人间轮回,只有在转世路过黄泉看到河边彼岸花,才会想起自己的前世。”
独孤玺听着她说曼珠和沙华的故事,背影却是凄冷,忍不住搭她的肩,君婉却自己转身看着他颓唐放下手,走过他身边,坐在石椅上。
“你都听说了?”
君婉听他一问,淡淡开口:“钰儿是我的儿子,终生大事为人母又怎能不知。”
独孤玺站着看着她:“那你也应该知道朕的决定。”
君婉眸子一暗:“他自己选的就是最好的,一道圣旨不过是枷锁,锁得住我,但休想锁住钰儿。”
“你竟敢这样和朕说话?”
“曼珠和沙华生世不见才留得这花名,陛下和我,不过耳耳。”
独孤玺吃惯了闭门羹,每次一来,他都要和她吵架,每次的时机都么地不合时宜,什么曼珠,什么沙华,不过是一些传说,怎么能当真?
走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头:“生世不见?朕要你知道,你不是曼珠,朕也不会是那沙华,珍惜眼前人才是唯一可做的事。”
崇明黑着脸,本不想破坏二人叙旧,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报。
崇明一声喊才稍微让他恢复理智,崇明看了一眼君婉又接着说:“俪贵妃,殁了。”
独孤玺将手从她肩头拿开,盯住崇明,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俪贵妃……”
崇明不敢看独孤玺,只能硬着头皮沉重点头。
独孤玺从太液宫匆匆而出,曼珠沙华的花瓣像向天虔诚祈求的双手一样,鲜艳热烈,君婉坐在石椅上,耷拉着双袖。
如彼岸花一般鲜艳的衣角出现在花旁,仿佛一个看人笑话的看客,花尽胥抚摸着曼珠沙华的花瓣,又看着君婉。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能相信男人,俪贵妃我已经替你摆平了。”
君婉抬眼看着她:“我信他。”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花尽胥嘲笑着君婉:“哈哈,只可惜他没有你信他的半分那样信任你,不然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守在这太液宫里,任你年华老去,更不会怀疑你将汐嫔害死,也不会下旨……”
“够了!你别说了。”君婉闭上眼睛,表情痛苦。
花尽胥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扬唇一笑:“他让你这么痛苦,你也可以让他感受,就像这彼岸花,永不相见。”掐下彼岸花花朵,捻在指尖把玩:“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帮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红色花朵在指尖流连:“把你的身体借给我,让我和你融为一体……”
花瓣滑过君婉脸颊,冰凉透肤,君婉睁开眼睛:“我和他已成参商,但我希望我的儿子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花尽胥将彼岸花塞到她手中,右手慢慢施法,她已经侧面答应了自己,只要她同意,就能霸占她的身体,她花尽胥在这世间,又将能重见天日……
独孤钰踏入正厅,傅逋和江尘以及独孤烽已在厅中侯着,顺着一看,还有楚少珊。
楚少珊见他回来,也不遮拦,将裹布的圣旨拿出:“七殿下,这是陛下的圣旨。”
独孤钰看了看江尘,江尘便上前打开了圣旨,当着众人的面一念:“七皇子为政爱民,厚德忠义,特将长平郡主赐婚于七皇子,婚期即日,见字如晤,不可违。”
独孤烽震惊起身,长平郡主不就是楚少珊吗!楚少珊听完圣旨也是吃惊,怪不得会让她来,敢情是被赐婚了,她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江尘念完圣旨面露难色,这明日就要大婚了,怎么这道圣旨却想是来阻拦?下意识看了眼独孤钰,当事人除了长平郡主,另一人倒是格外安静。
独孤钰收过圣旨,转而问楚少珊:“此番是你一人而来?”
独孤烽将楚少珊拉过,看着独孤钰:“七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下情况,独孤钰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接旨的,若回答是她一人而来,那会否对楚少珊不利。
楚少珊把独孤烽又拉往后:“七殿下,这圣旨内容我也是今日才知,恕我楚少珊不能接旨!”
独孤钰将圣旨卷起放在桌子上:“本王从未看到过这圣旨。”
江尘将视线瞥往一边:“末将也从未看到过。”
傅逋一笑,这两人是打算装傻充愣啊,于是配合:“嗯,下官也不知道今日长平郡主在这里。”
独孤烽疑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楚少珊白了眼他,对着独孤钰:“此番我不是一人而来,而是和……”
“下官负责护送长平公主安全达到。”
众人看向门口突兀的声音,淡麻色衣服男子轻轻一笑进去厅中,男子看着独孤钰:“七殿下,别来无恙。”
独孤钰亦是一笑:“君子迟。”
原来君子迟已从京阳郡调回了京都任职,一上任便接到了这个护送任务,君子迟坐下一听才知道陛下原是要赐婚七殿下,而楚少珊不日便被封了郡主,他身居官场,一点动向便知天子心思。
“这么说,七殿下是和其他人成亲?”
独孤钰点点头,只是如今,这一道圣旨,他是不可能会接的,而楚少珊这个长平郡主,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皇命不可违,欺君更是死罪,不知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独孤钰打量着君子迟:“人死,圣旨未到,不算违旨也不算欺君。”
独孤烽和楚少珊一阵对视,他不会让她有事。
君子迟脸上笑意,长平郡主出事,他自己也逃不了,方才只是试探独孤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是死路才越有活路。”
“君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了,如此本王就不担心了。”
君子迟低头,看了眼独孤烽身后的楚少珊,死路还是活路,不靠楚少珊,而要靠她身前的十殿下了。
夙若潇本是在房里等候,独孤钰去了许久仍未回来便出屋去找,一路来到厅外,瞥见君子迟就立马后退,君子迟怎么来了,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萧若女儿身的人,看见自己这般模样,完好无整地站在他面前,君子迟定会揭发自己。
君子迟随意坐下,厅中的人各有所思,似是无意一般:“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能得到七殿下垂青?”
独孤钰启唇:“她的背后,尚无一人,本王从此便是她的靠山。”
夙若潇偷听着对话,心里暗暗开心,君子迟却蹙眉,独孤钰竟然爱上了一个清白女子,不过一想,以后若是继承大统,清白女子也未必不可,于是乎对这个女子越来越感兴趣。
“不知准王妃芳名?”
夙若潇挺直了身体,糟糕,君子迟也是知道她名字的,若是一知,他必定知道自己就是萧若,当初是假死。
“她姓夙。”独孤钰只将姓氏告诉君子迟,君子迟心中大闷,这七殿下也太护妻了吧,其他男子只能知道关于准王妃的一星半点,而七殿下自己,连告诉别人都有保留,看来这回是真的动心了,无奈笑笑,总之以后都会叫王妃,姓名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夙若潇放下心来,大步离开厅堂,还是回房等比较稳妥,君子迟一来,她的谎言便会被戳破,最怕的是让独孤钰知道自己骗他。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定睛一看:“洛寒!”
洛寒微微颔首,将她拉住:“跟我走。”
“去哪儿?”
洛寒一言不发,夙若潇现在拥有灵力,也不怕他居心叵测。
两人来到一僻静地方,洛寒便放下手,定定看着她,夙若潇也奇怪看着他,这里四下无人。
“洛寒,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说?”
忧郁的蓝色眸子盯住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你可是恢复了灵力?”夙若潇惊讶看着他,难道他也知道楼月的事,洛寒接着说:“那****从空坠下,我将你接住,便知你灵力恢复。”
“你也有灵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永生的爱人,洛寒哽在喉间:“你恢复了灵力,却并未恢复记忆,等你连同记忆一起恢复,便知我身份。”
夙若潇摇头看着他,她本来就不是楼月,又怎么会拥有楼月的记忆,若楼月回来,她是不是就得回到现代……
“不,我不想恢复记忆,我只是我,不是其他人。”
夙若潇转身便离开,洛寒蹙眉,他会抹去她对独孤钰的记忆,更会让她记起自己,明日婚宴,便让它不能成。
独孤钰是帝王星,他本想杀了独孤钰,但若人间无主,世间混乱便是他的罪过,比起徘徊在忘川河边轮回,他更想用自己的方式拆散两人。
燕京还有一个花尽胥要对付,花尽胥应是没有肉体可附的灵体,暂时不用担心,可是他自己,形体也破破散散,以前靠动物的血液来维持,如今灵力不在大半,千年前的火劫让他失去了一魂一魄,虽然残损,但他仍旧忘不了寻找她。
凝霜笛,百转珠在手,只差血器和龙麟剑未得,以前聚集四物是想让楼月回来,如今聚集四物,却是为了唤回自己的一魂一魄,只有那样,才算完整。
“国主,七殿下已收下礼物。”
果导对着蔺不归报告,蔺不归点点头,他偷偷离开弑幽一起来到了江州郡,自己却不现身,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独孤钰将恰特草而毁,正好证明了他的诚意,他绝不会对弑幽开战。
果导顿了顿:“七殿下让您通知蚩离族派兵而援,然后……”
蔺不归听他伏在耳边而说,原来独孤钰心里打的算盘是这样的,点了点头,派了昆布连夜赶回弑幽,让他传话给容琳儿。
是时候把蚩离的不速之客赶出弑幽的视线了,他的皇叔们,也该永远闭上嘴巴,乖乖将弑幽让给自己,忽而想起容琳儿和殷舒,即便是他不要的棋子,他也不会容易拱手让人。
明日的婚宴,独孤钰在回信中就已经向他说明,邀他来商议,借以婚宴之名,说到底这是场婚宴,但也不是一场纯粹的婚宴。
蔺不归握着拳头,果导恭敬在一旁。
“国主,此番属下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蔺不归斜眼,只见果导将画卷展开放在蔺不归眼前,这是他画了大价买通了长守府中的下人才得到的画。
“这就是即将成为南国七殿下王妃的女子。”
蔺不归一扫而过画卷,突然睁大眼睛,双手附上那画卷,画中女子杏目弯眉,眉间灼目的红痣熠熠生辉,看了半晌把随身携带的画布掏出,泛黄的布上同样画有一人,倾城倾国,两画之上,容颜相重。
“灵女竟然现世,弑幽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