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俪贵妃的死讯瞒到了宫外,宫中没有白布而披,只有锦荣宫中稍微挂了点白,俪贵妃留下的认罪书承认了自己五年前的害死汐嫔的恶行,最终熬不过心里这道坎郁郁而终。
独孤云泣还不知道自己母妃的具体死音,独孤玺让太医告诉她,俪贵妃是猝死,一身白色的孝服,长跪在锦荣宫前,守着棺材里冰冷的母亲。
两行清泪不禁下涌,若她没有那么贪玩,说不定能在最后时刻陪着她,又或者还有希望救她……
整片的白中,一抹红色十分扎眼,君婉穿着一身深红色衣服,红色的唇,浓抹不已,款款在锦荣宫上下的诧异目光中来到灵堂,独孤云泣垂首在火盆前烧着黄纸。
君婉拿过三柱香在火盆上借火焚烧,独孤云泣终于看到这突兀的满身红,肿着眼睛看着她。
“婉妃娘娘,按位阶你比母后要低,今日红装恐怕不合,还请娘娘换了衣服后再来给母后上香。”
君婉红唇一翘:“大可不必,俪贵妃是巫术传人,早闻巫人一族出嫁时哭嫁,丧礼时要喜丧。”君婉拿起燃烧的香插在焚炉上:“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独孤云泣咬着嘴唇,不管君婉说些什么,既然她的母亲已经嫁入南国,便不会保留巫人习俗,她的母亲,根本就是孤儿,今日君婉似乎格外怪异。
君婉掳起红袖,拿过黄纸投入火盆,又起身而走,独孤云泣来到灵柩前,伸手抚摸着,冰冷的触感而来,她的母妃猝死,只有锦荣宫中设了灵堂,意外而死的妃子,从来不配入皇陵……
独孤玺在锦荣宫外正好遇到一身红装的君婉,烈焰红唇的君婉年轻了几分,也张扬了几分,温婉全然不见。
“臣妾参见陛下。”
纵使有多么宠爱她,在白布下,她的这身打扮实在有失,独孤玺蹙眉。
“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君婉笑笑起身:“陛下就是体统,只要陛下说是,臣妾就合体统。”
“你……罢了,今日你就先回宫吧。”
“谢陛下。”君婉起身而走,却又转身:“太液宫中的曼珠沙华,昨夜就已经枯萎了,臣妾白忙活了一场。”
独孤玺怔怔转首看着她背着自己,又幽幽而走,曼珠沙华虽然枯萎了,但他怀疑,她自己就已经是一株彼岸花了。
独孤烽看着长守府中的小湖发呆,楚少珊被他安排在自己隔壁房,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帮她了……平静的湖面因为蜉蝣而波纹四起,他看的入了神。
夙若潇出现在他身边,独孤烽看了看她,迟缓开口。
“七嫂。”
夙若潇听他叫的别扭:“准确来说,我还不是你的七嫂。”
明日才是婚期,在燕京皇宫之时,她也曾与他促膝长谈,今日在这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独孤烽低头继续观察着水面,夙若潇投石入水,惊起一番激波,晃入独孤烽眼中。
“蜉蝣尚且能变平静为细波,可是却比不上一块石头的力量。”夙若潇偏头看着他:“有些事情,不是尽力就能成功,但不尽力就不会知道改变。”
夙若潇暗示他与楚少珊一事,想起两人又不禁一笑:“长平郡主,若她没有这个称呼,她依旧是楚家三小姐。”
独孤烽摇摇头:“对我来说,她就是楚家丫头,并不是什么郡主。”
夙若潇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这个,送给你。”
独孤烽抬起头一笑:“七嫂这是送香囊给我?”
夙若潇将香囊塞到他的手中:“它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
独孤烽皱眉看着手中香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香囊,夙若潇一笑:“我想,它会给你力量,给你答案。”
独孤烽将香囊打开,里面并不是香草花瓣,捻指将内部东西拿出放在掌上,明黄色的皇蝶展翅躺在他的手心,独孤烽抬眼一看,夙若潇早已不在。
他遗失的蝴蝶如今又回到他手上,母妃似乎和他在一起,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攥紧了蝴蝶,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亲情更能支撑他的了。
楚少珊,他一定要保住她。
夙若潇离开小湖,行至长廊,人影将她挡住,君子迟从暗处而出,看着她眉心的红痣。
“子迟只道许久不见殿下,没想到也许久不见姑娘。”
夙若潇一楞,撇开眼睛:“你认错人了。”
匆匆从君子迟身边而过,君子迟一把拉住她,转头看着夙若潇,紧紧盯着她,夙若潇本是心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和他眼神相对,君子迟看着她的眼睛,那股凌厉的目光纵使他也被吓的一跳,抓住她的手不自觉一缩便将她放开。
“子迟认错人了,望姑娘见谅。”
夙若潇将手收回,莫名的力量又被收了回来,心虚看着君子迟转身就走。
君子迟一阵头晕,扶额缓神,方才有一个声音萦绕在他耳旁,一直对他说,眼前的这个姑娘并不是萧若,他便鬼使神差的将她放走。
捂住胸口,一块黑玉挂在脖间冒出黑气,君子迟将黑玉拿出,原来姑姑在自己离京前将黑玉给他,大有用处,刚才差点被邪气入侵,若不是黑玉,恐怕他真的相信了自己认错人,还好脑中保持清明,还能分辨,那个女子分明就是长眠在京阳郡的萧若。
而他也清楚记得,君婉的嘱托,一定不能让独孤钰和她在一起……
独孤烽将皇蝶装入香囊,一步一步来到楚少珊门前,踌躇犹豫,将要扣门,将手抬起。
楚少珊还没听到扣门声,看着他站在门前,忍不住将门打开,独孤烽不自然看着她,楚少珊靠在门边。
“不进来坐坐?”
独孤烽将抬起的手转到自己头上挠了挠,本想说路过,可是自己的动作出卖了自己,正在思考怎么说,楚少珊见他不回答自己。
“不进来算了,我关门了。”楚少珊将门合起,独孤烽一手钻入门缝,被两扇门夹的正好。
楚少珊听到他哀嚎,立马又把门打开。
“你……你怎么突然伸手!快给我看看。”楚少珊将他手拉过来细细打量,整只手都被夹红了,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屋,把他夹伤的手安放在桌子上,取出药瓶,独孤烽看着闻着药味。
“断玉膏?”
楚少珊将药擦在他手背上:“鼻子还挺灵。”这断玉膏是上次勤政殿一跪之后,他送给自己的,没想到如今,却给他用上了,手指一按。
“嘶……”独孤烽抬眼看着她:“你一直留着啊?”
楚少珊低头又是狠狠一按:“话这么多?你自己擦。”
独孤烽抓住她离开的手:“别……”下意识放开装痛:“哎哟,本王这只手也疼,上不了药了……”
楚少珊憋着笑,又拿起断玉膏在他手上擦着,趁他不注意把断玉膏擦到他嘴上:“我看你,嘴也痛吧。”两只手都受伤,说谎精。
独孤烽愣着看着她,楚少珊也停下看着他,伸手一揽,温软入怀,两人相拥在一起。
“手不痛了?”楚少珊撇眉问他,唇边漾起微笑。
“痛。”独孤烽从嘴里哼哼,却不放开她:“搭在你身上就不痛了,楚少珊?”
“你,可以不做长平郡主吗?”
“为什么?”
“为了我。”
红色的绫罗绸缎挂满了长守府,城中显眼的张灯结彩,不论百姓还是大小官员在这一天没有尊卑之分,七殿下的婚宴,不重阶级。
夙若潇穿着喜服踹踹不安地坐在喜房内,红色的蜡烛照耀着大红的囍字,头上被披了红布不能视物。
想起方才在天地之间拜堂,独孤钰拉着她的手,现下自己又身处喜房,时间过得那么快。
房门被推开,一步一步接近她,夙若潇绞着手指,紧张不已,是他来了吗?
云洛寒慢慢向她靠近,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夙若潇垂着头覆上他的大手,云洛寒手指微颤,夙若潇借着盖头的空隙看着他的紫衣,才觉不对劲,自己将盖头扯下,看着他狭长的眼。
“洛寒!”
云洛寒抚摸着她的脸:“我会让你再次记起我。”
看着他俊美的脸靠了过来,夙若潇偏头,却又被他抓住,刚要凝气攻击他,云洛寒一口把她吻住,血腥味传入口中,却是云洛寒将自己的唇咬破,故意将学灌入她嘴中。
夙若潇本是极力反抗着的,血腥的味道滑入舌尖,却另她忍不住吮吸,瞳孔变红失去自己的意识,浑身发出一圈红色的光晕。
饮他血,记他忆,还他情。
彼时楼月已经飞升成仙,守护了万年的楼月国她已功德圆满,成功历劫而位列九重天,原以为自己会做个大仙,没想到只是众多仙娥中不起眼的楼月小仙,终年守着天庭的一棵梅花树度日,就这么过了一百年,梅花树终于开了花,将整个天庭都染成了细腻的粉色,楼月挥了挥袖子在花雨中玩耍,一些花瓣竟然落入凡尘。
追随着梅花花瓣便追到了大漠,柔软的花瓣吹到粗糙的沙粒上,别有一种风情。
恰巧她现身在沙丘之上,发现了那紫色的小狐狸盯着自己看,也许它也和自己一样孤独吧,楼月便将它从沙丘上抱起,一带就带到了九重天上,给自己作个伴。
又是一个百年,梅花如期而至,天庭被吹满了温柔又粉红的花瓣,花雨纷纷,她靠在树上看着纷扬的花瓣,树下却有一个紫衣萌耳的美少年,噎了口口水就摔下了树,美少年将她稳稳接住,温柔看着她,唤她。
楼月一阵激灵:“你……你是谁!我狐狸呢?”
紫衣少年动了动自己的狐狸耳朵:“你猜?”
难道小狐狸成了美少年?
“不可能,小狐狸明明是母的!”锤了锤他胸口,这厮分明是男的。
少年一笑:“你睡觉时最爱抱着我叫我狐狐;你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抚摸我;有时还亲我的脸,摸我的爪子夸我长得好看……还有沐浴……”少年耳根一红,还有沐浴也是抱着自己一起,他本想逃开,却硬是被她留下。
楼月看着他,少年眼中含情:“月月以为我是母的,但我从未亲口承认过。”
“月月,化为人形的我,怎样?”
狐狸确实挺帅的,尤其是将她抱住的这个,妖孽的紫眸,妖孽的长相,妖孽的……等等,他的耳朵好萌,楼月忍不住摸上他的耳朵。
少年一阵害羞,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却在她的抚摸下忍不住发出哼声,一对狐耳舒服地动着。
再一睁眼,夙若潇依旧红眸看着他的紫眸,那是他们初见,他是小狐狸啊,云洛寒见她眼色复杂,唇要离开,口中的血慎入五脏六腑,夙若潇急忙离开,脑力一片混沌,唇上因血更加美艳三分。
“月月。”云洛寒期待看着她:“和我走。”
夙若潇听他喊自己月月,身体不听自己的话转向她,她要克制,她告诉自己,可脑中又有另一个声音祈求她看他。
云洛寒难得露出一对狐耳,对她动着,夙若潇看着他的耳朵,覆手而上,声音哽咽:“云洛寒……”
云洛寒看着她,下一秒,夙若潇扑到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的狐耳,又松口看着他。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泪意四涌,云洛寒不再忍心放开她,在他喂血给她之时,他并没有抹去她的记忆,现下她想起了从前的记忆,会和他离开吗。
“月月,让我带你离开。”
夙若潇哭的梨花带雨,此刻的她清楚感受到楼月的心痛,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便沉睡了下去,楼月用自己的口吻。
云洛寒牵起她的手,跨门而走,此刻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昏睡,待他们醒来之时,亦会没有关于夙若潇的任何记忆……包括独孤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