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柔嘉这么肯定的话，段汀兰反而不怎么装怕了，就只是跪在地上，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李柔嘉笑道：“你入府这些年来，殿下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可清楚？”
“殿下待妾身恩重如山。”
“你待殿下又如何？”李柔嘉又问。
“妾身……妾身并未尽到一个妾室的本分，妾身辜负了殿下。”
“谈不上谈不上”，宁王闲闲地掺和进来，笑道，“本王待你好，只因着你是在本王府中吃饭的人，并非因对你用心。所以这辜负之说，着实谈不上。”
段汀兰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只是应了声：“是”，丝毫不见失落之感。
李柔嘉道：“既然你也知道你未尽到妾室的本分，但殿下不但没有降罪于你，反而为你留着位份、吃穿用度向来不缺，如今回了娘家，还处处给你脸面。你今儿进门的时候，没听见殿下为你询问母亲之事？即便是个石头做的心肠，到这会儿也该软了些。可为何，你还要害殿下？”
“娘娘明鉴，殿下之恩妾身万死难报，只盼日日吃斋念佛为殿下祈福，岂会想要加害殿下？”
“你也看着了，咱们此番不只是咱们一行，太子那边也跟着呢。人多眼杂，你出去私会情郎，若是让别人看见了，大做文章，你让殿下的颜面往哪儿搁？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么？”
段汀兰听着，恍然大悟。可若有什么表示，便也等于承认了她要出去会别的男人。
“好歹一个府里住了两年，殿下心好心坏，难道你还不清楚？殿下是糊涂还是明白，你也不清楚？在殿下答应带你来的那一刻，你心里就知道了，殿下要放你走。既如此，大家一起商量个法子，让你妥妥帖帖地走，不好么？”
段汀兰伏地半晌，缓缓抬头，道：“不知……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王妃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宁王道，“本王到底也要些脸面，你若真给本王闹出什么笑话来，本王的脸上着实挂不住。所以你还是说说，你那情郎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本王把他召进来与你相见，或是咱们找个什么由头儿，一起出去见了他。”
段汀兰其实不甚了解宁王，她也不想去了解。只是在求他带着自己回来的那天，才多少窥见了这人良善的心，但却也绝想不到，他居然会容忍她有情郎这件事情，并且这样坦然地提起。
宁王的气量，真非常人所能及。
既然宁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就不能不坦白，是死是活，她只有赌一把。
想明白了，反而说得坦荡痛快：“他叫王治，是个秀才，家住杨柳胡同。胡同里最后一家，便是他家。”
宁王和李柔嘉相视一眼，道：“原来是他……本王听过他，颇有些才学，在淮安城里很有些名气。可正因为这样，咱们反倒不好将他叫进府里来。淮安城里这些个士子分帮结派的，本王召见了他，难免要使得旁人心生记恨。万般猜测，对他也不是好事。”
“这样吧”，宁王道，“明儿本王带着你和王妃出去转转，派人暗中去找他，将他叫到哪个茶楼酒肆来个巧遇，本王将他叫过来说几句话，了解一下这淮安士风，也是合乎情理。”
“妾身……拜谢殿下……”段汀兰这次是真真儿地诚心叩首。
宁王道：“你放心，本王最近闲得很，刚好想要做点善事。这件事本王既然管了，就一定会管到底，定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有一点，你要听本王的，莫要给本王找麻烦。本王是不会害你的。”
“是，妾身但凭殿下做主。”段汀兰叩首道。
宁王笑道：“这话可说不得，本王可不想做你的主呢。自个儿做主把小妾送给一个穷秀才，传出去令天下人耻笑。你若要谢，就谢本王最近闲得慌吧。”
段汀兰都被他逗笑了。
但这会儿哪敢笑出来，只是再次叩首，道：“殿下大恩，妾身没齿难忘。”
“行了，退下吧，本王和王妃要歇着了。”
“是。”
段汀兰走后，宁王着实美得慌，简直要把自己比成了活菩萨！好一番向李柔嘉炫耀，求赞许。
最后李柔嘉却只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天可怜见的，你怎么这么命苦？可怜的孩儿，你放心，明儿我再给你弄一房更美貌的小妾回来。”
“真的？”宁王两眼放光。
李柔嘉一脚踹过去：“当然是假的！”
宁王揉着自己的腿，欲哭无泪：“逗我干嘛啊……”
“找乐子！”李柔嘉翘着二郎腿儿，牛气哄哄。
可能真是善心驱使，即便睡得晚，次日一早儿，宁王也是早早起了。
李柔嘉边给他梳头边笑他：“你就穷成这样？为了省一人的用度，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人送走？”
宁王道：“本王这不是做好事嘛，好久没这么助人了。多积德，有福报。这是本王在燕国的时候，一个老僧告诉本王的。”
“他可能和谁都这么说，并不是你命该如此。”梳完了，李柔嘉把宁王的头板正了看一看——嗯，好看！
“不过，本王觉得今日这事儿，未必有好结果。”
“怎么说？”
宁王起身，把李柔嘉按在圆凳上，拿起梳子来给她梳头，边道：“两年了，从淮安城到京都，要得了多少时间？只要他有这个心，十个来回儿都走了。可这人一次都没来。这就是明摆着的不在乎。”
其实这也是李柔嘉昨晚一直在想的事儿。
总觉得倘若这个王治心里真有段汀兰，怎的两年了来见一面都不曾？若是真心喜爱，就是看上一眼便死了，也值得。岂能就这么两年来不管不问的？
“许是有什么难处吧”，李柔嘉道，“看看再说。女子痴情总错付，若真如此，咱们也是尽力了，不算亏待了她。”
段汀兰起得也早，李柔嘉瞧着她乌青的眼眶，觉得她应是一夜未睡。
“妾身来服侍殿下和娘娘用早膳。”段汀兰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