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甲板比想象的大，但只零零星星摆了几张桌子。服务生把我们领到比较靠边上的位置，递上菜单，礼貌的不多言的站到一边。
妈呀，这服务态度。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抽空去洗手间吧钱掏出来，不然小兔付不起饭钱得多尴尬。
我小心翼翼的点着便宜的菜品，装作我的品位就是爱吃这些。小兔洋洋洒洒的点了一堆听名字就带着钞票味儿的菜，还点了一瓶红酒。
“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我小声的说，想要维护他的面子。
“没事，他们的菜品都很精致，分量不大。”
“那红酒就免了吧，我酒量不好，你又长得这么好，我怕对你酒后乱性。”
“嗯，就这些！”小兔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示意他下单。然后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冲着我无赖的笑。
不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果真分量不大，小盘小碗，摆了一桌子。海风习习，夜色正美，桌上的喝酒还没喝两口，我就觉得有些迷醉了。
小兔对我难得殷勤，倒酒，剥虾，服务态度良好。
“你来过这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
“来过一次。”
“和谁一起？”我问得有些随意，心里却小心期待着答案，我不希望是我猜的那个人。
“和嘉熙一起。”嘉熙？这么亲热，前世今生，从他嘴里吐出嘉熙两个字，我都觉得倒胃口。
“哦。”我一下子失了兴致，只觉得旁边那对情侣腻腻歪歪看着辣眼睛，送客的游艇发动机突突突的，听着也吵死了。
他倒是找到话题了一般，突然来了谈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当时要来柏城吗？”
“私奔？”
“你怎么知道？”小兔薄唇微张，震惊的看着我。
我也震惊了，我随口答还答对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上辈子怎么没听说过！
他见我是真的顺口一说，才放了心：“她出国前几天。那个时候她和我，和她家里人闹得都不愉快。他爸妈想我和她一起出国，甚至连我们回国做什么工作，都安排好了。我不想在他家人的安排下出国，我如果答应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她面前，在她家人面前抬起头。其实也说不上私奔。就是争吵多了，我们也累了。她说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就带她来了这里。”
然后他给我讲了那个我知道的故事，那个大人不要随便骗小孩子的故事。
“我说，我把这里当第二故乡，每当我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这里就像是我的退路。虽然从没来过，却总有说不出的亲近感，好像我这里就是我可以软弱的地方。”
“所以你打算和她私奔到这里，摆脱家庭的束缚。”
“不是。我带她到了这里，我们也上了这样的小游艇。我们像现在一样，喝着红酒，吃着精致的菜肴。她向往着以后一起早起看日落，夜晚听潮汐的美好生活。可是我告诉她，很可能我一个月的工资，就只够带她来这里吃一顿饭。也很有可能，我不是那个坐在这里享受夜色与美景的顾客，而是服务生或者码头兜售货物的小商贩。”
“她幻想得那么美好，你为什么要打击她呢？以你的能力，哪怕脱离了家庭的关系，也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话，至于你怎么做，反而是其次。”这种话，女孩子听了得多伤心？难怪孙嘉熙出国出得那么决绝。
“我觉得我不能骗她。其实在和你们一家熟悉起来以前，我甚至也想过和她一起出国的。我也觉得靠父母家人，靠我的一纸文凭，生活得过且过的过下去也就算了。”
“我们一家？”怪上我们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你们在一起就觉得那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我只是迷茫的循规蹈矩的活着，可你们那样的才是生活。我一直知道女孩子的魅力很多样，可以是嘉熙那样娇滴滴惹人怜爱的，也可以是龙语林那样温柔体贴熨帖人心的，五妹也有她的单纯无忌也时常让人放松。”
嗬！看不出来，还观察得这么仔细。
他把剥好的虾放进我的餐盘里，擦干净了手，才抬头看我。
“特别是你。”
“我？”快夸我，快夸我。我挤出星星眼，满心期待。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不娇气，也不温柔，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老成。”
“你这是夸我？”哼！夸了其他人一大堆，到了我这里来这么大个转折。我愤愤的嚼着吓，扭头看海，不想看他。
“你气急了会骂脏话，还会打架。光是我看到你打人，就有两次。一次是龙语林遇到流氓，还有就是前段时间在夜总会。为了语卿的事，你竟然还设局陷害骆老师。你直爽到有些粗暴，可是我看到你张牙舞爪的保护家人的样子，却又觉得莫名的可爱。”
张牙舞爪的可爱？这是什么脑回路？
“我看到过很多做事认真的人，包括我自己。可是我们都是在自己既定的范围内认真，你和我们不一样。认真但不认命。”
我转回了头，有点疑惑他这突如其来的深层次对话。
“你让五妹学打字，带着龙语林学英文，前段时间我听龙语林说了，你还支持她做设计师。设计师这职业太新鲜了，连我都没想到过。你总是刷新这我对你，对身边事物的认知。虽然你只是陪着学，可是你打字比五妹会得快，英文学得比龙语林好，你一定私底下下了不少苦功夫吧？”
不，不，我只是凑巧上辈子都会。前面听着还有些感动，夸到最后，我也有些尴尬了，赶紧转移话题。
“你的伤怎么样了？”
“骨裂本来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痛了就没问题。况且受伤到现在，也一个月了。”说着还扭了扭腰。
兴许是喝了点酒，小兔姿态放松，平时两个字回答的问题，能分两句回答，还加点肢体动作。
我看我俩已经聊得挺开的了，趁着大家都还没喝多，赶紧趁机聊重点。
“你伤刚好，怎么就出来了？”
“我出来实习。”这次轮到他扭头看海，不和我对视。
“研一就实习？学通讯的到广告公司实习？”
眼看骗不了我，他也懒得编了。
“我想退学，你觉得怎么样？”
“那要看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退学。”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想继续读了。”他避而不答我的主要问题，“特别是来了现在的公司以后，觉得做广告挺有意思的，不想再回去学无聊的通讯。我的专业本来也是爸妈选的，他们说这是新兴行业，前途无限，可是我并不喜欢。”
我并不想和他聊他爸妈。
“那你怎么会找到现在的工作。”
“我本来只是来柏城散心的，可是来了以后，也不知道到底往哪里走。然后就在今天你遇见我的那个小广场，遇见了正在推销饮料的高幸。我耐不过他的纠缠，买了他一瓶可乐。结果喝完，他就不让我走了，说我在的这会儿，生意都比平常好了。我当时没想好去的地方，他那里又有阴凉地儿，就留下陪他坐了一会儿。后来聊着聊着，我对广告行业有了大概的了解，觉得挺有乐趣。哪怕只是在街上做推广都很有趣，每周会做不同的产品，去到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客人。高幸带我回去见了经理，我就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我们都是辛辛苦苦学技能，找工作，他倒好，喝瓶可乐都能找到工作。
“所以你打算留在柏城。”
“暂时是这样，我想一切从新开始。”
“那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
“学校呢？”
“也不知道。”
都不知道你就丢下这一堆烂摊子走了！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特别不同意他的做法。
“你这就叫从新开始？从新的前提是什么？是要和旧的了断。你不告诉父母，学校也这样直接不去，这是从新开始的态度吗？你这叫逃避！”
“可是我爸妈是不允许我退学的！”
“你能活多大？你爸妈能活多大？”
小兔皱着眉，听不懂我的问话。
“打个比方，你爸妈能活到八十，那你那个时候也已经五十多岁了。所以，你要到那个时候才有自我吗？”
小兔嘴唇微张，有些受到冲击。我不再说话，只等他自己想明白。通讯行业，是给他带了很大的收入，可是我从没见他喜欢过工作。与其不开心的得过且过，还不如趁早另觅新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刚才说到广告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
良久，他用力眨了眨眼，嘴角抿出一丝笑。
“所以，如果我要退学，你是支持我的？”
“不是支持你退学，是支持你有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我才不能认！韩彩云要是知道我支持她儿子退学，肯定杀了我的心都有。
“那我改行做广告呢？”
“也很好啊！通讯是新兴行业，广告传媒也是啊！你没听五妹说吗？电视剧里插播的广告越来越多了。一集半个小时的电视剧，插播着广告能播一个小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所在的启明星广告公司，以后会成为广告行业的龙头老大，前景不可限量。
隔着不大的桌子，他探身过来，抓住我剥虾剥得黏糊糊的手。
“燕回，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生活也可以多样化，我还有其他可能。”这么正式的话，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这不是该写在作文里，给老师看的话吗？
我抽出我的手，用黏糊糊的手反握住他的手，蹭来蹭去：“神经病，你才24，这么年轻，有无数可能。不用我提醒，你也会慢慢发现。”
他受不了我在他手背上擦手，赶紧挣脱。想了想，又伸手在我脸上揪了一把，笑骂：“小老太太。”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你总得说通你父母吧？学校那边不管是休学还是退学，都要办手续吧？”
“嗯，明天我跟公司请假，然后和你一起回墨城。”
“好。”
劝回了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嬉笑着朝他伸出手掌。
他顿了一下，旋即笑开，伸手与我击掌。
“givemefive！”
心情一放松，想着暗兜里还有点钱，我难得豪气的又点了一瓶红酒。
我从来没和他好好聊过天，前世没话聊，这一世，我也躲着他。海风吹着，红酒就有些上头。晕晕乎乎的，和他聊得乱七八糟。
他问我：“你还记得那次一起看泰坦尼克号吗？楚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没有回答。”
脑袋有些迷糊，想了好久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楚红问我是不是喜欢小涂，我为了不被发现我是重生的秘密，只好故作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脸红红的低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可是你又当着我妈的面，说无论怎样都看不上我。你还亲了盛嘉念，所以你喜欢的是盛嘉念对不对？”这个小媳妇语气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控诉我一脚踩两船？
“我没有讨厌你，我当着你妈的面说的都是气话。你很好，虽然你大部分时候看着是个闷葫芦，可是你内心却是热的。”
“你说得这么好听，可是你做出的样子却不是。很多时候，你对我总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反感，或者突如其来的躲避。你不要骗我你对谁都是这样，你对盛嘉念就很上心。你知道他喜欢吃鸡肉，每次只有他来，你才会下厨。你知道他不爱喝白水，就会给他准备茶叶和饮料。我和你明明认识在前，可你知道我的喜好吗？”
还有谁比我了解你？
“你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六十八公斤。你有洁癖，每天要洗两次澡，一次头。你手上的洁癖最重，碰了什么自己觉得不干净的东西都要洗手，一周就能用掉一块儿肥皂。你不吃辣，但是火锅除外。你觉得，火锅就一定要吃辣的。你不喜欢吃绿叶类的蔬菜，只喜欢吃根茎类的蔬菜。比如土豆，莲藕，青笋之类的。你吃鱼只吃鱼鳃下的那一块，因为那里没有刺。你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靠近你，能和你肢体接触的，都是你心里认可的朋友。”
“那你是喜欢我吗？”小兔脸上有着微醺的醉态，却目光灼灼。
“没有，我只是擅长观察人，你问其他人，不管是大哥还是五妹，我都能答得出来。”
小兔眼睑低垂，敛去了眼眸里的光芒。
恍惚间，想起他还有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哦，对了。我喜欢盛嘉念倒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