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说话算话，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旅馆接我一起回墨城。
一路上我拐弯抹角的提示他，一定不可以告诉其他人我们见过。小兔脸色阴沉，嗯了两声，很敷衍的答应了我。
昨天还聊的开开心心的，怎么今天对我一下子冷淡了？一路上我们都没说几句话，不过下车人多的时候，他还是伸手把我揽在身边护着。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工厂。毕竟骗姑妈去加班，结果大中午的就回家了，不太合适。
走过办公区才是生产车间，路过张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想着干脆把库房资料给他算了。毕竟我交给领导不合适，还不如让张主任承我一个人情。
不想，张主任竟然不在。我把资料放到他桌上，留了个便条。刚想出门，不料门一下子推开了，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副厂长孟天礼。
“你怎么不穿工作服？头发也没扎起来？”副厂长拧着眉，上下打量我。和平时笑眯眯，一副要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厂长不同，副厂长不苟言笑，官威很足。
“我过来给张主任送个资料，今天还没进车间。”
孟天礼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皱得更紧：“都中午了，你怎么还没去车间，一上午都跑哪里去了。”
总不能给领导说我请假的事吧。我只好后退两步，拿起我刚才放的资料：“听说厂里要在柏城开一条运输线，张主任就让我去柏城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库房。”
孟天礼眉头松开，竟然伸手把资料要了过去：“这个张辉平时做事不积极，这次倒是有心了。不过我得说说他，以后这种要出差过夜的事情，不要让小姑娘去。”
孟天礼边看边不停的点头，最后直接拉了两张凳子，和我坐下讨论起来。
“哎，这几个库房虽然离港口近，大小也合适，但是潮气太大。我们的线路板如果受潮，送过去，就会影响用户的二次加工。”
调查时候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连忙伸手翻第二页给他看：“这一页的库房就是离港口有一段距离的，潮气没那么重，不过运输就会多出一趟运输的费用。”
我指了指，示意他再翻页：“后面是当地人工和货车租赁的价目表。我听港口的人说，如果怕潮，可以自己安除湿机。我就顺便找他们要了安装除湿机的报价表。不过这个价格还说不准，因为要按照库房的面积来算。”
一听除湿机，孟天礼来了兴致。
“这个我听说过。那边安除湿机的工厂多吗？”
“其实我也没亲自挨着去看库房，就是找了个负责人问询了一下。不过他说装除湿机是大趋势，现在装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啊，不排除他是收了除湿机代理商的钱，帮忙推销。”
“你去当地看过，你是什么意见？”
“我粗略的对比了一下，安装除湿机的价格，虽然表面看上去比运输费用高很多。但是，事实上离港口远的库房，并不比近的便宜很多。而且运输费和人工费，是长期的。除湿机的安装却是一次性的。后期的电费更是不足一提。当然，前提是除湿机的使用寿命够长，和除湿效果达标。”
孟天礼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长辈对晚辈的认可鼓励。
“我知道这些事不是张辉让你去做的，他也不可能考虑到这么多细节。你做得很好，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但是，这件事我不能一个人拍板说算。厂子里保守派很多，除湿机这样的新事物，他们一时不能接受。所以你帮我去再去柏城一趟，帮我做一下这个除湿机的调研。”
“好，什么时候？”咦，说好的出差过夜的事，不让小姑娘去的呢？
“你刚奔波了一趟，也挺累，先回去休息，我过几天找你。”安排完工作，孟天礼就往外走，手里还拿着我的资料。
“那个……”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住他，伸手指了指他手上的资料。
孟天礼扬了扬资料：“这个我就带走了，你不用告诉张辉。我下次不会直接找你，会通过他找你，你不用担心。”
“谢谢孟厂长。”我是真心感谢，孟天礼太细心了。毕竟我跨过我的直系领导，和上层领导接触，怎么都不太好，一不小心，还容易被穿小鞋。
我们这种规格的大工厂，厂长都是上面派下来的领导，只会做点面子工程，配合下国家政策。把我们这里当跳板，工作几年就升级从政去了。
副厂长倒是关心工厂经营，做实事的人。在这之前我和孟天礼接触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的厂务会议，我没资格参加。只有细节到生产部相关的会议，或者他下来视察生产线，才见得到一两眼，他对我至多算眼熟。
现在我也算是为副厂长办事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晚上回到家里，龙语林特别兴奋拉着我：“涂大哥终于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他家。”
“哦，真的吗？那他怎么样？”
“好像有点不开心，但是精神很好。他好像有事和阿姨说，我就先走了。”
“那大哥有打听到他退学的原因吗？”
听我说到这个，龙语林脸上的兴奋淡了下去。
“有。还跟骆永树有关。”
“骆永树？他不是已经不在学校了吗？”
“大哥说通讯圈太小，绕来绕去也就那些人。现在涂大哥虽然换了导师，但现在这个导师李牧以前也是骆永树的学生。明明是骆永树做了错事，结果大家都传是大哥为了拿到项目，和涂大哥联合起来陷害导师。前段时间涂大哥受伤，但是李牧偏偏在那个时候安排外出实践。涂大哥去不了，老师直接要挂掉涂大哥的专业课。大哥说了，研一的学生根本还不到上实践课的时候。”
以涂毓淮刚直的性格，一定觉得即愤怒又失望吧。
“退学就退学吧。在这种导师手底下，能学到什么好！”
“可是阿姨一定不准。她一直很骄傲涂大哥是墨大的研究生。”
“所以就不在乎他儿子的感受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事情说起来不是大事，可就是心里窝火。服软不可能，强碰我们也没这个能力。
“林林姐，那这些事你有给涂大哥他妈说吗？”
“说了。”
“那她什么反应？”
“不知道，刚说完涂大哥就回来了。”
“哎！”怎么可以说呢！我气得跳脚，又不能明说，免得龙语林自责。
“怎么了？”
“等着吧，明天他妈就该上门了。”
等着吧。
第二天，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上班，韩彩云就来了。把车停在院门口，把路直接挡死。
“阿姨，你这么早来，有事吗？”这两天龙语林和她混得算熟，自然的上去搀她的胳膊。
韩彩云一挥手，甩开龙语林的手，尖着嗓子喊：“你们一家人别在这里装好心，叫龙语卿出来。”
也不用叫，她这个嗓门一喊，别说大哥，整个小院的人都围了出来。
“阿姨，有什么话你进屋说。”龙语林看了眼周围，手有些尴尬的向前伸着，想要拉她，又不敢真的靠过去。。
“别，别碰我。事情要说就在这里说，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儿子上不成学，你们也别想上得成班。都是你们一家人撺掇，我儿子才会做这种傻事。”
看这个状态，大哥明白韩彩云已经知道实情，忍不住满心的歉疚：“阿姨，对不起，是我连累毓淮了。您不要着急，我今天去学校和李老师说说情。哪怕是要我赔礼道歉，我也一定保住毓淮的学籍。”
韩彩云收了脸上的凶悍，人也柔和了许多，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承诺。但是……
“大哥，你一个没有职称的研究员，李牧会听你的？赔礼道歉？你向谁赔礼道歉？李牧还是骆永树？李牧这么做，针对的是你还是涂毓淮，你想过没？”
“我……燕子！”
看着韩彩云又紧绷起来的脸，大哥也有些生气了。他说这些不过是想缓和一下韩彩云的情绪，后面具体怎么做再说。但是我这一拆台，韩彩云就不好糊弄了。
龙语林也听出了不对，小动作的扯我衣角，让我不要讲话。
“韩阿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感。但是，你为了你儿子，我为了我大哥。咱们都换位想一想，这个事情是我们争出一个谁负最大责任，骆永树他们就会接受我们的决定的吗？”
韩彩云也不真是个只会撒泼的泼妇，听了我的话，人反倒安静了。
“你觉得你儿子举报骆永树是做了傻事，那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夸他是一个正直又热血的人？”
“热血？正直？小姑娘，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热血正直的后果是，我儿子要上不了学了。墨大的研究生多难考，为了你说的正直，热血，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没了。”
“那涂毓淮的意思呢？”
“他？还不是被你们蛊惑了。我让他去学校给老师道个歉，说个好话。他死活不去，说自己没有做错，非要退学。”
“这件事一定是骆永树指使的，我要去找他！”大哥一听涂毓淮宁愿退学，也不要认错，心里面也不好受。
我连忙拉住要往外走的大哥：“大哥，你别着急，你再想想。你和骆永树是师生关系，你还一度是他最心爱的学生，他都能对你这样。你说他和李牧，能有多深厚的师生情谊？”
“李牧！”大哥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也是太着急，才没有想到，“我早该想到了，这个项目挂我头上，有多少人眼红。以前骆永树管这个项目，其他人没什么话说，但是他一走，专项组随便就让我当了项目负责人。比我职称高，学术好的人，多了去了，不服气的人也多了去。”
大哥转身朝向韩彩云，深深的鞠躬：“阿姨，对不起，我可能真帮不了毓淮。我如果去道歉认错，就相当于我承认了陷害骆永树。”
韩彩云大喜大悲的，都快疯了，顾不得形象，伸手死死揪住大哥的领子：“所以你为了你的名声，为了你的项目，你就不管毓淮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会转弯！大哥被他勒得脸色都有发红了，我连忙过去掰她的手。
“你仔细想想，如果大哥陷害骆永树，那涂毓淮就是同谋！即使这次李牧放过了他，那他还得在他手下至少呆三年，你觉得李牧能让他好过？”不管怎样，大家都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那我们毓淮只能退学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大家都不想涂毓淮因为这个事情退学，但又都无能为力。
突然，我想起一个事，如果按前世的时间来算，大哥明年就能升讲师，带学生了。
“大哥，你还有多久可以升讲师？”
“如果这个项目做得顺利，明年夏季开学，就可以。”大哥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一激动，也忘了和韩彩云的不对盘了，直接上去拉她的手：“有办法了。”
韩彩玉一听有办法了，也开始激动，反手用力握住我的手：“什么办法。”
“反正涂大哥现在才研一，他现在又对学校反感。不如你先让他办休学，对，休学，不是退学。然后缓一年，等到大哥当导师后，他再返校，读大哥的班。”
“休学一年。”韩彩云重复好几遍这几个字，终于笑开了，抬手就抱了我一下，“好主意，真有你的！”
抱完，我俩都有些尴尬了。韩彩云伸手去整理她一丝不苟的头发，我也赶紧低头，扯了扯我挺直的衣服下摆。
“龙老师，你一定要努力做项目，争取明年当上导师，把那个姓李的比下去！”说完韩彩云也觉得自己态度变太快，有些尴尬，又补充道：“语林，你画画的地方离我家挺近的，要不我送你去画室？”说完一指堵门的小轿车。
龙语林受宠若惊，连忙转身进屋拿包。
等龙语林的过程中，韩彩云态度和蔼的夸了，从开始一口包子含在嘴里，就没吞下去的五妹十分可爱。又赞姑妈十分会教养孩子，说有空会来找她取经。
最后，她看了我。我还挺好奇，以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她能违心的夸出些什么。
她看了很久，直到龙语林出来，她都没有说话。眼见龙语林收拾妥帖，我和她都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龙语林往外走，和我错身而过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正直和热血，在这个社会是要吃亏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像你一样，有那么多小精小怪的想法。”
她一直没看我，说完这些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小精小怪？这是什么话？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