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沉默了一阵,脸上换了一副凝重的表情,用很是沉重的语气说道:“确如你所见,我如今早已不是正常人了。之所以能看见你,也不过是因为我体质改变的关系罢了。”
那白影似乎心有戚戚,一人一鬼就这般陷入了沉默之中。突然苏越发问:“你想不想见一见先生?”
“我一直都能……”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苏越言下之意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梁行秋看了一眼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张毅,沉默下来。
苏越接着诱惑着道:“我猜你之所以盘旋在州府之中是因为无法离开这里吧?几年都不曾见过先生,这几日每天晚上的窥视就能让你心满意足了吗?你也应该想跟先生叙叙旧吧?看着这样一个挂念着你的人经常在你的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你也甘愿吗?”
梁行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柳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的柳枝条仿佛黑暗的魔爪,渐渐将他吞噬。
“啊——”张毅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展了一下手臂,坐起来的时候脑子一阵眩晕,还有些发胀。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昨晚似乎喝了些酒,醉倒在了院子里,那么问题来了。
究竟是谁把他送回屋子里的呢?
身下柔软的布料和身上盖着的薄被都说明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他望向了窗外,虽然窗户并没有打开,但是透过窗纸可以看出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突然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在敲门,叩叩叩、叩叩叩。三下接三下,很有规律。张毅的脑子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就听到外面响起了苏越的声音:“先生可醒了?”
张毅急忙回应道:“醒了,王爷请稍等。”
门外便没有人再催促了,苏越静等了片刻之后,门哗的一下被打开,张毅问道:“王爷有何事?”
苏越上下打量着他,眼里满是狭促之意。张毅不明所以地问道:“王爷何以这般看着在下?”
“先生往日的风格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今日一般狂野不羁?”苏越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下面,张毅疑惑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系腰带,身上松松垮垮地只套了一件外衣。被王爷看到这么邋遢的一面,张毅倍感尴尬,他忙说了一句王爷见笑稍等片刻。然后关上门便重新拾掇自己去了。
苏越在他的门口笑得奸诈,身后却传来一阵凉意:“他脸皮薄,你还是不要捉弄他了。”
“梁兄此言差矣,张先生乃是性情中人,开个玩笑应当无碍。再说就算本王捉弄他,你能怎样?”苏越对梁行秋的身份满满的嫌弃,在梁行秋蹙起眉头的时候不经意的岔开了话题:“你白天出来当真无碍吗?日头这么大,不会把你给晒没了吧?”
梁行秋在苏越的眼中看来此刻只是半透明的一个身影,再加上今天的日头的确比以往更盛,所以苏越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显然梁行秋对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很了解,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声柔柔的软侬声在呼喊着苏越的名字。
就连梁行秋这种禁欲的男子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都忍不住后脊背窜过一阵酥麻。
随后他们便看见一个身形玲珑一身白衣脖子上面还夹着白毛领的小姑娘从院子门口探进了脑袋,一双灵动的双眼打量着四周,在看到苏越之后便立即欢喜地跑了进来扑到了苏越怀里。
“苏越苏越!你是不是又早早地起来啦!”
苏越微微一笑,心道才不会告诉你是一夜都没有睡呢!
就在梁行秋好奇这个姑娘的身份时,墨小艾一双剔透的瞳孔对上了梁行秋的眼睛,两个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梁行秋感到吃惊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姑娘能看到自己,墨小艾惊讶的是——
“你怎么是透明的呀?”
说完,墨小艾就伸手抓了抓,结果什么都没有抓到。苏越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看得到他?”
墨小艾反问:“为什么会看不到啊?”
苏越啧啧叹道,这个丫头的修为见长啊!看来那个内丹果真是助长修为的良物,机缘果真是可遇不可求。
见到了新奇事物的墨小艾围着梁行秋不停地打转,一脸的兴奋好奇。“我以前只听姐姐说过鬼灵,倒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鬼呢!”
“鬼灵?”苏越对于修行的知识实在是过于匮乏,虽然苍韫帮他转化为魔,道行可能比墨小艾高那么一些,但是有些事墨小艾却要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好太多了。
“丫头,鬼能长时间在阳光下暴晒吗?”
墨小艾扭头,微微一笑:“不能啊!会灰飞烟灭的!”她笑得一脸纯良,好比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般。
苏越和梁行秋互相茫然地对视一眼,然后苏越咣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房门,然后梁行秋就跟着飘了进去,墨小艾稀奇地看着他们的举动,喃喃道:“这不是常识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正在换衣的张毅被苏越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穿到半截的衣裳从肩膀上面滑落下来,露出精细的腰和不甚宽广的臂膀。苏越连忙打开了折扇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为张毅所知道的存在的梁行秋却是看直了眼睛。
墨小艾刚想跟着进去,就被苏越给推着出来了。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啊?”
“这个嘛,非礼勿视。我们去外面等着罢。”
张毅心中有些茫然,今日苏越的举动太过诡异。先是着急敲门,然后又急不可耐地踹门,现在又退了出去。
难不成王爷得了失心疯?
张毅一边嘀咕一边穿好了衣服,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竟还有一个鬼。当他从外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王爷和王妃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王爷,在下已经换好了衣服,不知道王爷一早来有什么事?”
苏越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伞来,递给了张毅,而跟着张毅飘出门的梁行秋也一脸茫然地看着那把伞。
待张毅接过了那把伞之后,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苏越开始忽悠人:“先生要拿好了这把伞,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伞。”
张毅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伞,觉得王爷又在忽悠人了。这就是一把普通的伞嘛!“在下实在不知王爷何意。”
连墨小艾都看不下去苏越卖关子了,便解释道:“这是可以实现你愿望的伞哦!先生想要见什么人的话,把这把伞烧掉就可以了。”
烧掉?张毅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而墨小艾还在那里重复着什么,一边点头一边从背后掏出一个火把来。火焰咻地出现在张毅面前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王妃哪里来的火?”张毅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她该不会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吧?他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
大约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疑问,苏越示意他接过火把,“先生不尝试一下,如何知道我们夫妻二人在做什么呢?”
“对啊,你就试试嘛!”墨小艾将火把塞到了他的另一只手里,张毅在这两个人的催促下只好走到了院子里,在两人一鬼的注视下将那把伞给点燃了,伞的材质是防水的油纸伞,却不防火。火焰很快地就将伞给吞噬掉,烧的连骨架都不剩了。
直到一点火星都不剩,张毅才站起身来,拂去了身上的飞灰,转身道:“这下王爷应该满……”
意了吧……
当然后面的这几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眼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有些古怪,他竟然能够透过这身影去看到后面的建筑!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的脸和逝去的阿梁的脸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撑着自己刚刚烧掉的伞!
梁行秋的目光与张毅目光对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张毅能看到自己了。这种内心的狂喜还来不及表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张毅喃喃道:“这不对!怎么会是你?我许愿的想见我爹娘啊……”
然后他看着梁行秋的脸就昏了过去。
梁行秋:“……”
墨小艾:“……”
苏越:“……”
暴躁的梁行秋想要骂人,但是一看到张毅那张惨白堪比他自己的鬼脸的时候,就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
墨小艾坐在床边看着昏过去的张毅,解语端着水盆出了屋子。而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苏越用扇子遮着自己的半张脸道:“我说梁兄,你该不会是后悔了罢?虽说开阴阳眼损耗阳寿,不过给他开耗的却是我的阳寿,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吧。”
“我是担心他接受不能。毕竟你我的身份都不单纯,若是他醒来问起你们的事,你们该如何作答?”梁行秋考虑的事情要比苏越全面的多,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接任州府时他的顾虑太多没能放开手脚,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苏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心,先生其实是一个很豁达的人,这些年抑郁不得志也是因为梁兄你啊。他知道了你仍旧与他同在,想必他不会计较其他的事。”
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成为鬼了。人鬼殊途……以后的路到底能走多远,谁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