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舜见邑丞是个探玄之士,不觉奇异,便询其道,又问子州支父在于何处。
邑丞回道:“出郊向北五十里,有山名曰尖梁,先生便在其间隐居。”
帝舜听了大喜,当下,便计议着去拜谒。
临行之际,帝舜忽问邑丞道:“朕见你出语不凡,不觉欣赏。你可否随朕往于帝都,担任一个大位呢?”
邑丞听了,辞谢道:“卑职浅陋,何勘大任。”
帝舜不能勉强,嗟叹了一回,随后起驾,向北而来。
如此半日,帝驾至于尖梁,于山间,寻到了那子州支父之所。
适见此处,仿若一处田园,与秀山清风为邻,泉水叮咚,小溪潺潺。
帝舜来到草堂,通报了名氏。
须臾,便见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开门相迎,口中道:“圣驾枉临,幸甚幸甚!”
帝舜道:“客气客气。先生乃道德高士,不敏得以拜谒芝颜,实为幸然!”
见礼毕,子州支父便请帝舜到草堂内就坐。
待坐定,帝舜问道:“先生一向隐居于此吗?”
子州支父道:“却也不是。山人糜鹿之性,喜在山林,叨遇盛世,不忧饥寒,随处皆安,并无定所。只是近些年来,方来此枕石漱流,寓情于这片山水的。”
帝舜又问道:“不知先生平日里以何为生?”
子州支父道:“唯躬耕而已,间或种些野菜。”
帝舜听了点头,转而道:“既无俗事相扰,先生何不出仕呢?先生道德渊深,曾为先帝之师,在下不揣冒昧,意欲拜请先生出山,主持大政,不才愿以位相让。”说到这里,便施以请礼。
子州支父见状,呵呵一笑,摆手道:“这事是极好的。从前,先帝亦曾访问于我,那时,适值我有幽忧之疾,治之未暇,因此,不能承受。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的幽忧之疾,依然如故,正藉此山水调治,若一日离了这山水,恐加重也,是而,仍无暇治理天下,还请圣天子原谅。”
帝舜听了,知其是推脱之辞,也就不再勉强,转而向其请教养生之术。
子州支父道:“天下万事,莫贵于生。耳目鼻口,皆是为生服务的。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芬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止。对这四官来说,即使它们不愿做的,但只要对生有利,也该去做。
由此看来,耳、目、口、鼻等四官,是不能为所欲为的,必须要有节制。这便就是贵生之术了。”
帝舜听了,不觉点头。
彼此又闲聊了半时,帝舜见天色已晚,便为告别,下山而去。
至此,帝舜即在幽州巡狩,经数月,将幽州巡毕,便向帝都返来。
待回到朝中,一众仍旧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处理政务。
此时,天无灾害,地无祸端,天下已属太平之极。
宫廷之中,蓂荚又生于阶,凤凰巢于庭,天上有景星出于房,地上出乘黄之马,真所谓千祥云集了。
帝舜为政几十年,倒也难得的轻松,不过,见了义均的不肖,其便又忧上心来。
原来,帝舜在娶了娥皇、女英后,又纳了登比氏为妃。
其时,正妃娥皇,并无所出,次妃女英及季妃登比氏,共生有九子二女。
九子者,是为义均等。二女者,是为宵明、烛光。
义均,是为长子。因娥皇无所出,是而,自幼便归娥皇抚养。
然,娥皇非常溺爱,凡事不免姑息,因此,义均不好学,专喜歌舞。
至后来,习惯养成,其天资又笨,虽教导,亦难改善,是而不肖。
不过,义均的不肖,与丹朱却为不同。丹朱是傲慢而荒淫,义均是愚鲁而无用。
好在义均安分守己,并不为非作歹,成事不能,取祸亦不会,所以,比较起来,帝舜尚略略宽心些。
但就此让其承继大位,其品德才能,是远远不够的。
后来,帝舜决议效仿帝尧,将来传贤不传子,那忧心便也渐渐消释了。
时日倏忽,转眼间,到了帝舜即位后的第十四年。
一日,朝中无事,一众君臣便会聚一起,听乐工演奏大韶之乐。
乐起,和以律吕,文以五声,八音迭奏,玉振金声。
然,此刻,让人听来,钟石笙筦不免有些变声,百官一时不禁诧异起来。
孰料,一曲未罢,忽然天气大变,雷声疾震,雨势倾盆,风力之狂,发屋拔木。
这时,但见殿廷之中,乐器四散倾倒,桴鼓播地,钟磬乱行。
那些舞人,慌忙趴伏于地,乐工则是四处乱跑,即便是百官,亦苍惶失次。
殿廷上,瞬时秩序大乱,皆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帝舜坐在那里,亦为惊诧。
少许,帝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适见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从这些钟石笙筦变声,被风狂乱的吹散,便可看的出了。”
说到这里,便徐徐站起,将钟磬架子与衡各安放在其位,整肃了衣冠,向天再拜稽首,心中祝告道:
“皇天示警,想来是为天下的事了。但请放心,我是决不敢自私的,一定上法先帝,择贤而传之。
细察群臣之中,功德之盛,将来可承继天下的,无过于司空了,既然皇天示警,现在,我便敬将司空荐于皇天,祈皇天鉴察。
若司空不能胜任,便请皇天风雨更疾,雷电更厉,以警我所举失当。若司空是胜任的,我便使司空尽快行天子事,请皇天速收风雨,另降嘉祥。我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祝告未毕,雷声已收,雨也止了,风也住了,渐渐云开日出,豁然重见青天。
帝舜见状大喜,抬望眼来,但见殿廷中,氤氤氲氲,郁郁纷纷,似烟非烟,似云非云的一股气散布开来,亦不知这股气自天下降的,还是自地上升的。
又过了片刻,但觉那股气,渐渐聚了起来,萧索轮囷,飞上天空,凝成五彩,日光一照,分外鲜明,美丽不可名状。
此时,众人早已忘却了惊怖,恢复了原状,看到这种景象,都不免诧异。
这时,但听有人喃喃道:“这莫不是卿云吗?”
一众听到这里,不由恍然,纷纷道:“是呀,这是卿云,这是卿云!和气普应,卿云方兴,这是祥兆!”
帝舜见天人感应如此,早已乐不可支,于是,便信口作歌道:
“卿云烂兮,纠婆漫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百官知道这种祥瑞,都是帝舜的盛德所致,是而,听了歌后,不由欣然,于是,齐推皋陶作歌恭和。
皋陶兴致而来,作歌道: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予一人。”
听了这首和歌后,帝舜知道百官仍是推戴自己之意,便想着将打算逊位之意吐露,使百官得知。
于是,又作歌道: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於予论乐,配天之灵。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
百官听出了帝舜的禅代之意,于是,便一齐进谏道:“臣等恭聆君上之歌,似有退闲之意。
然,君上虽已年长,但精力甚健,何可遽萌此志?尚望以天下百姓为重,臣等不胜万幸!”
帝舜见状道:”不然。昔日,先帝不以朕卑鄙,拔朕于草野之中,至后来,授朕大位,是以天下为公也。
今朕亦年长,若再恋恋于此,不求替人,便是以天下为私了。这何以让朕面对先帝,何以面对天下人呢?
今日,钟石变声,即示朕当逊让也;卿云呈祥,即兆新君当受禅也。朕意已决矣。”
百官听了,不能复言。
卿云,即庆云,卿通庆。
卿云是一种彩云。
卿云见,喜气也。古人以为,卿云是祥瑞之喜的象征,预示着又一位圣贤将顺天承运,受禅即位。
卿云歌,则是功成身退的帝舜欲禅位大禹时,君臣百官同唱和之歌,其描绘了一幅政通人和的清明景象,表达了先民对美德的崇尚与圣人治国的政治寄望。
卿云歌里,表达的是禅代之旨,君臣互唱,情绪热烈,气象高浑,文采风流,辉映千古,历代被人传唱,在民国初,曾两度被改编为国歌。
且说自那日后,八风循通,庆云丛集,蟠龙奋迅於其藏,蛟鱼踊跃於其渊,龟鳖咸出其穴,一切皆是新君当立之景象。
帝舜便思虑着,该将大位禅于文命了。
那么,怎么才能将大位,逐步的禅于文命呢?
帝舜决议效帝尧前时授位之法,沉璧于洛。
过了几日,帝舜便率领百官,向南方巡狩而来。
到了河、洛二水间,便叫人在河边筑了一个坛,择了个吉日,斋戒沐浴毕,默默向河祝告道:
“前时,我荐司空于皇天,承皇天允诺,降以嘉祥,但不知后土之意如何,如蒙赞成,请赐以征信,以便昭告大众,不胜盼望之至!”
祝罢,便侍立坛前,恭敬待命。
隔了多时,看看日昃,果然荣光煜照,庥气升腾。
帝舜大喜,知道是征应到了。
但细观河中,波流浩淼,一泻千里,与平时一样,绝无动静,不免疑虑。
又隔了片时,忽见坛外,有大物蠕蠕而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五彩的黄龙,背上负着一个图,长约三十二尺,广约九尺。
那龙来到坛上,将背一耸,图已落在帝舜面前,随即掉转身躯,蜿蜒入水而逝。
帝舜与百官细看那图,以黄玉为押,以白玉为检,以黄金为绳,以紫芝为泥,端端正正一颗印章盖在上面,是“天黄帝符玺”五个大字。
再将图展开一看,其文大意,正是说天下应传于夏氏。
百官见了,莫不诧异,文命却局促不安。
帝舜见状,看了看百官道:“朕之意没错吧。”
转而,向文命道:“这些天来,祥瑞不断,都是你当受命之符兆呢!”
文命听了,惶恐逊谢。
帝舜得偿所愿,遂率百官返旆还辕,归蒲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