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顾先生,您现在带卢小姐回去吗?”
校医姐姐温和地笑问。
顾宸深在女孩身前站定了些许,轻轻俯身将她连着被毯抱起来。她身子很轻,脆弱得像只小鸡仔,在他怀里颤了两下,略略警惕。
路麓见男人抱着女孩气场十足地向外走,沉吟几秒后,小跑着跟上去,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请问,您是清舞什么人?”
他站定在顾宸深面前,目光炯炯警惕。
男人反感浪费他时间的人,浓眉狠狠蹙了下,眸色带刃,“让开。”
路麓继而咬牙,“你要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任你带清舞走。”
男人垂眸迸射冰冷的瞬间,路麓感到一股身体无法承受的压迫,怔然,后退几步。
竟然从男人眼里看到了杀气。
一阵心悸,无法平缓。
顾宸深并未把那男孩放在眼里,众目睽睽下走出学校,车前,司机毕恭毕敬地开门,“卢小姐没事吧?”
“不碍事。”
男人屈身将女孩放下,看她细细打颤的小腿,小手一直紧贴着小腹,疼痛难忍的模样。
“顾先生,回卢肃家么?”
男人改坐到后座,一边照顾她一边颔首道,“先去药店。”
车子停下,司机满脸不敢置信,便见男人笔颀的身影走入药店。
他进去逛了圈,有女售货员面露娇笑来跟他套近乎,问他要些什么。
他说来例假用的,还有能让肚子不疼的药。
最后,他抱着一袋卫生巾走出去时,司机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先生,您为了撩拨一个女孩的心,未免做得也太多了点。”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出声感叹。
反正他是从没见过顾先生这样对待一个女孩。
顾宸深淡淡抚女孩的肩膀,如此瘦小脆弱的东西在他掌心里,好像稍作用力就会揉碎。
他漠然出声,“最近挺闲?”
司机后背发毛了下,顿时不敢说话了。
他要做什么,向来无须跟别人说。
——
清舞混混沌沌里醒来了,窝在床上舒服地翻了个身。
小腹下方仍有不熟悉的温热和疼痛感,但在学校里比起已经好多了。
她刚翻了个身,捂着小腹准备再睡一觉时,身后房门开了,她以为是吴妈,在被子里裹成一个球,继续睡着。
直到来人在她床边坐下,一股生冷而陌生的气息从后背钻进心里时,她警惕从床上坐起。
男人比她更快,一只手臂钳着她肩膀的位置,轻松将她压倒在床上。
“顾先生!”
一声娇呼,她显然被吓得不轻,额头上薄汗涔涔。
男人屈身而下,手掌抚过她平坦的小腹,摁了摁,看她有些痛苦地闭紧眼。
“还疼?”
她咬唇拍开他的手,往旁边警惕地缩了缩,一本正经,“请你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男人不仅不退,身影覆下,一片庞大宽硕的阴影令她心生恐惧。
“顾先生!”她又高声喊了句他的名字,大概是警察世家,使得她的警惕性比常人要高出许多。
男人看她这样抗拒,有点不耐地蹙眉,“我动你了?”
她往后缩了两步,“那你别靠近我。”
看那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他真把她怎么了一样。
男人没理睬她的抗拒,将杯子推到她面前,热牛奶冒着热腾腾的气,“喝了。”
“……”
她躺在床上不吭声。
“要我喂你?”
她沉吟几分,只好妥协了,自知比不过他力气,赌气坐起身,仰头将那牛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男人拾起杯子,看她不高兴蹙着眉别过脸的模样,手指伸过去,揩下她唇瓣上多出的一抹小白胡子。
“再睡会。”
他无视女孩敌意的视线,转身推门出了房间。
刚走出去,就听见小脚步“咚咚咚”走近,房间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呵。
在心底兀自一声冷笑,防他防得这么紧。
十二岁的小姑娘,懂得倒挺多的。
清舞后来都没睡着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让这个陌生男人随便进出家门竟然还给了他卧室的钥匙。
顾先生晚上按时来敲她的门,说吃饭了。
她慢吞吞不太情愿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往楼下走去。
客厅里灯光惨淡地亮着,一张桌子旁吴妈坐下吃了,男人也在,气场与这屋里的感觉格格不入。
她站在楼梯口没动,问,“爸爸呢?”
顾先生给她搬开椅子,“今早的案还没了结。”
爸爸经常会很忙,但从不会让别的陌生男人来照顾她,清舞总觉得他是故意赖在家里不走。
吃过晚饭,她还是没动几筷就放下,起身上楼了。
在这期间爸爸来过一次电话,听起来在那头挺忙碌的,喘息声深粗,他问她吃过饭没有,肚子还疼不疼。
清舞摇着头,问,“爸爸,你让顾叔叔来照顾我是几个意思?你当真对他放心。”
爸爸笑了两声,“我对你顾叔叔放一百个心,就这样,我晚点回来,你早些睡。”
“爸……”
电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她咬牙放下座机,一转身,顾先生就站在她身后,看戏一样的笑容,抱着手臂淡淡瞧她。
“放心了就过来洗澡。”
清舞觉得这男人真的很奇怪,总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神却是炙热的。
洗过澡,舒适在床上躺下,特地把门给反锁,这一觉睡得尤其踏实。
第二天老师给她请了假,起床时顾先生已经不在了。她推门进爸爸的房间,床铺都是昨天的样子,根本没动过。
清舞愣住,他竟然一夜未归,他从前从没这样过。
自从妈妈去世,留下他们母女俩相依一卢肃每天就算多忙也会回家陪女儿,他虽然严格,对清舞的关怀却是真实的。
就这样一连几日,卢肃都是隔三差五回家一趟,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脖子上可见奇怪的红点。
卢肃跟女儿解释说工作环境有蚊子,毒那种毒蚊子,经常叮他。
她单纯地叮嘱爸爸带点花露水去上班,还说,“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让顾叔叔来照顾我了,我有点害怕他。”
说不上来的害怕。
她见过爸爸警署的其他同事,都是很温暖阳光的叔叔阿姨们,可顾先生,虽被爸爸吹捧得天花乱坠,她总觉得这男人身上有种不属于警察该有的冷酷无情。
大概是那天在雨夜里所见的一切,给她的心灵震撼太深重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那个男人就是顾先生。
爸爸沉默了下,只是用抱歉的声音说,对不起,爸爸目前回不来陪你,能信得过的只有他。
清舞心里暗叹,仍是懂事地点头。
日子过去没几日,本以为平静的生活,很快浮动起了波澜。
那下午清舞刚从学校回来,房门就被人蛮横地拍响。
清舞跳下学习桌去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郁难闻的香水味。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站在眼前,穿着一字肩的裙子,头发大波浪卷很漂亮。
她手里还拎着个行李箱,看都没看清舞一眼,直接冲闯进家里。
“喂,你哪位?”
清舞皱眉跟在女人的高跟鞋后,看着她的高跟鞋大摇大摆踩脏了吴妈刚拖干净的地板,心里更是愤怒。
女人缓缓停了脚步,回头瞧了她一眼,眼底透着蔑然,“你是谁?”
不等清舞回答,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红唇上挑,“哦对,是阿肃和前妻的女儿对吧。”
清舞皱眉盯着这女人,竟然那么亲昵地喊爸爸的名字,她到底是谁?
不过很快,爸爸的脚步声也从身后响起,他手里还拎着另一个女式箱子。
走进来时,正巧就碰撞上清舞怔愣的眉眼,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清舞,你……你这么早就到家了啊。”他显然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
清舞年纪虽小,心智向来成熟,很快,她便明白了什么。
“爸爸,她是……”
清舞听见自己有点颤抖的嗓音在问。
“那个,小舞,你听爸爸跟你解释,她是爸爸喝酒认识的,就姓刘,这段时间爸爸工作忙,一直都是刘阿姨在照顾爸爸,所以……”
卢肃面对女儿不免慌乱,解释的声音结结巴巴。
清舞后退一步,当爸爸的解释越来越接近心里那个想法时,她突然害怕到浑身颤抖。
“爸爸你不要妈妈了吗?”
眼眶一点点爬上温热,几滴泪滑落时连自己都察觉未到。
卢肃刚要开口解释,她愤愤转过身,“咚咚咚”就往楼上跑,“砰”一声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贴在房门口,孱弱的身子一点点滑落在地,两只可怜的手紧紧捂住脸颊,痛苦的眼泪顺指缝间掉落。
她难受,是因为爸爸这些天都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却用工作来敷衍她。
她害怕,是怕爸爸对妈妈不再爱了,怕自己身处这个陌生的家庭里,会一点点失去爸爸。
她蜷缩成一团靠在墙角,哭着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候,天色彻底晚下来。
窗外万家灯火,她的心里此刻却只有孤独与寂寥。
门上了锁没动,爸爸没上来找过她。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晕乎乎走出房间时,楼下一片欢声笑语刺痛了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