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准备开始预约手术。
女孩有点迷蒙,眨动湿润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像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
她手指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衫,半晌后将他轻轻推开,自己重新缩回被子里。
手指轻摸着自己的小腹,脸色呆滞。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过了很久都缓不过神来。
真的有个新生命在这里吗?
她轻轻捂着自己的小腹,无法平静下心情。
缓过神来仔细去想,其实惊愕多过于难受。
待到情绪镇静,她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突然发现男人还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窗外天完全黑了,也不知道现在几时了,但一定是超过15分了。
她沙哑着嗓音,转了个脸,看向男人微敛着的脸庞,“你不是晚上有事吗?”
顾宸深低低“嗯”了声,拢起报纸放在边几上,淡淡扬唇,“没空去了。”
清舞望着男人平和的侧颜,心里没有成功的喜悦。
反而是各种怪异的情绪交加,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
“医生明天没空,改下周OK?”
男人俯身轻探了探她的额头,温热干燥的手掌很有力度。
“低烧好像退了。”
“下周?”
清舞有点愣住,纤细的眉轻拧了拧。
她别开小脑袋避了他的触碰,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也就是说,这孩子还会存在她身体里一个星期?
“一星期而已,可以正常去学校。”确认她身体无恙,男人才缓缓撑着膝盖起身。
清舞见他似乎要离开了,但距离他约定码头交货的时间应该已经迟到很久了。
她便小心翼翼又问,“那你晚上不去工作没关系吗?”
顾宸深拾起桌上冷了的牛奶瓶,顺手在女孩额头上弹个爆栗,口气温淡,“先照顾好你自己再关心我。”
听起来,像是没关系。
不知怎的,清舞的心情一阵莫名松弛。这种身上肩负着扳倒他的责任,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爸爸和他能够息战、和平共处的感觉,真的很矛盾。
“睡吧。”男人熄灭了灯,没再看她,转身出了房门。
关上女孩的卧室门,他手里轻攥那根验孕棒,左右翻看,确认没有动手脚的痕迹。
他拨了个电话给私人医生凯文,“Kevin,帮我看个东西。”
那头男人声音略带几分讽意,“怎么今晚两次都给我电话,到底是你哪个重要的女人怀孕了?”
“验孕棒有可能造假么?”顾宸深并未理睬他的调笑,修长的指兀自玩弄那根验孕棒。
Kevin嗓音透着医生独有的浑厚沙哑,“那当然,人民币都能假,只要有心什么东西不能造。”
“那你帮我看看这根验孕棒真假。”
“行是行,你把照片发我微信上。”
Kevin口气轻松地答应下来,唇梢却在上扬,“但前提是,你先告诉我这姑娘是谁,你把人家肚子搞大到底是有心无心?”他口气满是不敢置信,“老顾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怎么觉得今天才看透你。”
男人轻轻“啧”了声,却没有多余的责怪之音。
Kevin在那头听得出,提起这怀孕的女人,他态度还是不错的。
该不会,真动了那铁树般百年难开花的心?
“行,你不说也行,反正下周我倒要来看看是何方神圣。挂了。”
顾宸深淡淡耸肩,刚收了手机,便忽然察觉到身后有气息。
猛然回身,便见女孩娇小一抹身影立在门口。
她墨色长发披在腰间,窄小肩膀支撑不起他送她的睡裙,松垮慵懒。
纤细的手放在平坦坦小腹上,似乎在下意识护着孩子。
她硕大眼眶里满是空洞,那样盯着他。
顾宸深握着手机的力度僵了僵,被她看着,不觉心虚、心慌。
指尖两条杠的小棒子开始烫手。
刚才他跟Kevin说的,都被她听到么?
他正思忖着怎么跟女孩开口,她却兀自笑出声,小手搭上卧室门把,“没关系,顾先生你不相信我,也是情理之中。”
“……”
男人被她那半认真半嘲弄的嗓音扰住。
“但是下次你打电话,可以离我房间门远一点。”
她淡淡抛下一句,便转身就往房间深处而去。
“清舞。”
男人控制不住脚步地跟上去,从后方将她手臂轻轻握入掌心。
一声唤她又轻又沉,令女孩后背颤了颤。
顾宸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地开始解释,“你该明白,这辈子都对人卸不下防备。”
生长环境所致,使得男人从小在爸爸的熏陶下,变得异常警惕小心翼翼。
爸爸身边的手下总夸他的警惕机敏,以后是能保命的最佳武器,但越到后来,他却越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赶走身边的所有人,只为求清白一身?
是否太可悲了点。
女孩淡淡叹了口气,听不出是真为他惋惜,还是在不耐,“我知道。”
望向她沉默着背影,好似孑然一人地在走着,写满空洞悲戚。
她是命苦,身边交付了真心的一个又一个,都吝啬得连半分信任都不肯给。
顾宸深浅浅望着房门自眼前关拢,心头百感交集,错杂纷乱。
“顾先生,没事儿吧?”
他拿着凉了的牛奶瓶到楼下,发现吴妈还在等着,一直没睡。
眼神柔缓了片刻,他淡淡摆手,“没事,不用担心。”
“哎。”
吴妈叹了叹,这都什么事啊,这可怜孩子来到世上也是孽缘,注定要被扼杀。
“您今天没去工作没事吗?”
男人自厨房台前冲洗着牛奶瓶,平静眼底看不见半分波纹。
怎可能没事。
可他不会将情绪表现在家人面前。
“您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他抬头瞟一眼时钟,已经十点了。
吴妈不安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好吧,您早点休息。”她回卧室前,给客厅留了盏灯。
屋子里变得沉静下来,只剩男人潺潺开水洗瓶子的声音。
他关陇上厨房门的那一刹那,庭院里忽然闪过不属于他的车灯。
男人眉宇一拢,心里瞬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他原本约定好给B市的飞哥送货,至于这位鹰挚狼食的飞哥,在他们圈里以暴虐无道出了名,势力却也偏偏高得让人撼动不得。
今天顾宸深胆大包天爽了约,飞哥等到这时候才找上门来,已是仁慈太多。
他灭了屋里的灯,径直打开房门,迈出去。
才出玄关一步,一颗子弹无声射过来,稳稳沁入男人肩膀骨,深进骨髓里。
他吃痛闷哼一声,冷峻脸上却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确认大门关拢后,才一点点滑坐在地。
手指抠进皮肉里,混着血肉模糊扯出那颗子弹。
子弹头虽染血却依旧清晰的标志,是一头鹰,是那人无误。
剧烈的刺痛感让男人无法稳定身体,或是固定思绪,汗水在不断往下滴,流过棱角坚毅的脸颊。
视线如鹰隼,划过眼前漆黑深沉的夜色,哪里有人,但那开枪的人就匿身其中。
顾宸深扶着肩膀靠下,淡淡喘出一口气,“不必躲,今日爽约赏我一颗子弹确实该。”
“呵。”黑暗中终于凭空而来一道戏谑邪肆的笑意。
声音的主人走出来,这个仿佛向着黑暗而生大的男人,本就生得瘦骨嶙峋的脸,嵌一对残忍得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凶狠视线,大花臂上纹着密密麻麻是他手下败将的名字。
顾宸深对这张脸不陌生,谈到生意合作时,飞哥的态度还是很和蔼的。
毕竟他在洛城势力不小,飞哥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
但这次,见面礼却是出手一枪,虽没冲着他的要害来,却足以可见飞哥对其愤怒,已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于是,便听见男人悠悠淡淡的声音响起,凛冽如冰,“顾宸深,我可是一直很信任你的名声,才答应跟你合作。咱这单生意谈了多久,嗯?两个月、三个月?”
飞哥玩转着手枪,缓缓走过来。
顾宸深听得见自己血滋流往下的声音。他整个人静淡如雾,低喘了口气,“两个半月。”
“哦,两个半月。”
他一副恍然的脸,表情更加狰狞,“所以,到了今晚交货时间你敢放老子鸽子?顾宸深,你以为在洛城老子不敢动你?”
男人用力闭了闭已经泛起金星的眼眸,沉默着。
飞哥狞笑着点头,枪口用力抬起男人的下巴,“你不来就罢,还招了一堆条子提前埋伏在那,一举灭了老子一队人。
今晚人货两空损失惨重,你怎么补偿?”
顾宸深毫无惧色地盯进飞哥眼里,似乎生与死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威胁,他却似乎并未有半分反应,“你想如何?”
“知道你他妈是个不怕死的,不过。”飞哥冷笑声松开男人,痞气嘴唇扯动,叼一根烟,烟雾用力吹在他脸上。
看男人依旧波澜不惊的眼帘,仿佛世间不曾有能让他波动情绪之事。
飞哥轻笑,越是这样的男人,他越觉得兴奋,脸部肌肉呈现出拼命张弛状态,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扭曲。
“顾宸深,我好像早就听说过你那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嗯?和条子的女儿爱得轰轰烈烈,最后逼死了你老爹,这是你干出来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