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言,浅笑,喘口气,深墨色眸光染着戾色,“这事在圈里也不新鲜了。”
飞哥凝视着男人面色毫无波痕的脸,仿佛对此完全不甚在意。
“那我若是要了那女人的命,你应该也无所谓了?”
话音即出,便察觉男人脸色深冷几分,想来,多少还是在乎的。
“你说巧不巧,我正好去探了卢肃的老窝,发现那里就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再仔细看看,你猜怎么着——”
飞哥笑嘻嘻地贴近,满脸不怀好意,“嗬,那小美人儿的脸,可真水灵,也难怪不近女色的顾宸深都为之拜倒,嗯?”
顾宸深瞬即明白他的意思,冷硬的唇角终浮现波动,
“卢轻妩在哪?”
飞哥负手而立,淡淡笑看着他,“你别急么,你不是早就跟人家姑娘分手了么,听说还囚了人家好几年,是真是假啊。”
顾宸深深凝一口气,冷拳微微攥着,“你若是感兴趣,我们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只要你放了那人。”
“我们之间的生意,不需要牵扯到其他人。”
痞男大笑两声,戴着六七颗宝石戒的手,用力拍了拍男人逡冷的脸颊,
“哟、哟,怎么,心疼你那小美人了啊,放心吧,她在我的地方会吃好喝好,只要你乖乖听我差遣,我可以暂时保证她安全。”
他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一抹即将掌控住顾宸深的兴奋与自负。
这个谁都碰不得的男人,只有刮了他心底的朱砂痣,才能真正将他擒拿在手。
半晌后,只听流淌着夜色的天空里,飘出男人淡淡一声妥协,“好。”
飞哥朗笑三两声,拍拍男人的肩膀,一副亲近的态度,“知道你是明白事理之人。”
说话间,已然将一只上等的药膏放入他手心,“肩上伤治好了,我会安排个手下在你身边,到时候,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顾公子你大可放心,咱们都是有共同敌人的盟友,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今晚这几公斤的废货,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你我都开心,不是么?”
飞哥离开后,顾宸深独立在玄关处很久,随手将药膏往口兜里一塞,折身上楼。
他关拢房门之际,一个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没多久,阿雷炸了锅的声音从彼端传来,“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家里了。”
“情况怎么样。”
男人一边上楼清洗伤口,一边淡淡地问,好似那深红色血洞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张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表情。
阿雷抬头看一眼手术室亮着的灯,再垂头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我现在在医院,兄弟们都受伤了,警方有备而来地埋伏,兄弟几个都受了枪伤,三分之一重伤,还在手术。”
顾宸深立于昏暗灯光中安静地听着,深黑的眉一点点拢紧。
“今天晚上若不是飞哥他们出手相助,恐怕我都接不到你这通电话了。卢肃那手下,姓路的警察,那子弹跟长了眼似的一打一发准。”
阿雷将今晚大概的情况通报一遍后,才语重心长地问,“顾宸深,你说说,你今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打不通,我们全部人马都在码头等着你,可你呢?”
“……”
“顾宸深,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
“你知不知道,自从卢肃上次端了我们窝点,害死好几个兄弟后,咱们内部情况有多混乱,大家都不信任你了。今天晚上你又出这个事,你成心要把自己弄垮是不是?”
男人终于开口,喑哑淡沉的嗓音扯出一句,“我明白。”
阿雷顿时泄了气,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像砸在了棉花上。
“算了,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男人却突然开口,“阿雷,她怀孕了。”
嗓音平平的,却可听出压抑住的情感,像是一丝丝期待和悦然。
“怀孕?谁?”
阿雷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怔住,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
阿雷绞尽脑汁摸索了下,这段时间跟顾宸深走得最近的,只有可能是住在他家的清舞。
猛地一拍大脑,“不会吧,是那小朋友?”
“嗯。”
顾宸深缓缓点着头,眼底浮现淡然的纹路。
“我去,你什么时候把她拿下的?”
“就一晚。”
阿雷“噗”一声轻笑,好像完全把今晚的灾难忘了个干净,开始泛荤,“怎么,你这是要炫耀你百发百中?”
“她执意要打掉孩子。”顾宸深又接着道,盯着池中缓缓往下浮沉的水花,被他的血浸染成淡淡的粉红色。
阿雷翘着二郎腿,叼一根烟,“那你呢,你不会想要她生下来吧?”
“……”
顾宸深陷入沉默。
是啊,他自己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那孩子的到来太过于突然,突然到,让他难以抉择该进该退。
阿雷听他的沉默、抿气,似乎真的在犹豫不定。
顿时,他玩笑的表情收了收,语气透出惊异,
“喂不会吧,你真打算留啊。您可别跟我开玩笑嘞,你顾宸深要有了孩子,那外面那群盯着你的人,不把你吃得死死的。”
顾宸深抿唇,凝神听着。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呢,有了儿女情长,就等于落下了把柄。
可……
他心生恻隐,这些年,该过的都过了,在刀尖上步步为营,命悬一线的日子,他其实早已尝腻了。
跟那丫头待在一起,他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一面干净的镜子,照映出他的种种不堪与丑陋。他想洗净这些污秽,想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她。
想看看和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有幸能生下来,他保证一定会护他们母子周全,远离这些危险喧嚣……
他想着,思绪就莫名飘得很远。
手指下意识摸到裤兜里,烟盒子都摸出来了,想抽,却又放了回去。
心里脑海里已有意识,家里有人有孕在身,不能随便抽。
他轻叹一声,伤口简单处理了下,返身回卧室休息,刚关上床头灯,窗帘微动,带进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
男人敏感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抹白色衣角站在门口,双腿细细并在一起,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硕大的黑眼睛盯着他。
顾宸深蹙眉开灯,凝望着女孩的视线柔和几分,“怎么还没睡?”
清舞抿着细细的唇,往屋子里走近了几分,“我闻到血味。”
她说着,有点疲倦的眼睛轻转了转,往他身上瞟着。
顾宸深轻叹一声,竟不知这丫头跟了他以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
“你受伤了吗?”
“嗯,不小心跌倒,滑了个口子。”顾宸深轻轻抬手,长指穿插入女孩柔软的发丝里。
她低了低脑袋,“可我刚才看到窗户底下有车灯,是不是有人在?”
“害怕吗?”
他没回答,淡淡眯着深邃的眼瞳问。
清舞仰着白净的小脸,深吸一口气,似有些无奈地一笑,“有点。”
顾宸深手掌温厚,淡淡轻搭在女孩的细瘦肩膀上,“回你卧室,我看着你睡。”
“可那楼下还有车灯。”清舞却轻摁住他的大手,摇摇头。
“很快会走的,”顾宸深平心静气,“要么,今晚睡我这?”他这次是询问和试探的口气,怕上回他的粗暴给她留下阴影。
谁知,她倒答应得很爽快,一骨碌缩进男人的被窝里,“好。”
他被子里很暖和,充盈着独属于他的成熟男人味。
“你能不能帮我去把我的枕头拿来?”她闭着眼软软地问,似乎是累极了。
顾宸深瞧着女孩一副撒娇状,淡淡抿唇,转身出了卧室。
在他脚步声离开之际,清舞轻睁开眼,视线伶俐警惕。
小手利索伸到冰凉的枕下,摸索到男人的手机。
密码她从前偷瞄过,哒哒地输入后,果然屏幕一亮。她直奔短信和通话记录。
果然,他之前跟阿雷有过通话,今天晚上顾宸深没去码头,阿雷估计是驻守在那里的主力。
不过……
清舞想起了十几分钟前,手机上传来的一则简讯,上面说他们大获全胜,顾宸深的部下几乎全军重伤,逃往他们的私人医院。
警方们在码头里尝到了甜头,今晚准备乘胜追击,找寻到医院,趁着顾宸深的部下重伤累累,一举直接歼灭。
清舞呼吸有点急促。
只要把阿雷的号码发送给路老师,他们就能循着手机号查到对方所在地。
然后,警方带队偷袭医院,她在这里拖住顾宸深。
天衣无缝的计划,顾宸深今晚,便将会一败再败。
这是路老师刚才在她快睡着前发送来的指令。
真正要做的时候,她却开始犹豫了。
真的希望看到他溃不成军、狼狈不堪的样子,希望亲手将他送到警方手里,任他们宰割凌辱吗?
心里是拒绝的。
这种矛盾交加的感觉,一再地扰乱她的心智,清舞决定先把号码记下来,至于给不给路老师,再做定数。
她迅速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号码,以防万一,也背在了心里。
随后,动作飞快将手机塞进男人枕底。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刚踏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