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是难得的艳阳高照，不同于往年的秋雨绵绵，清爽的天空中，终日挂着一轮火红的太阳。
常成志和实习生一起来到张念溪的病房外，看见她依旧圆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整夜都这样？”常成志问道。
“从护士的观察记录来看，她夜里只短暂的睡了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之外就一直这样了。”实习生回答道。
“帮忙联系她的父母了吗？”常成志道。
“约了今天上午十点钟。”另一个实习生回答道。
“记得告诉监控室，十点钟我和张念溪父母交谈的监控录像，多拷贝一份给我。”常成志交待道，“都散了吧。”
他推了推沉重的铁门，确保安全性后，才离去。
上午的门诊预约被常成志转交给了一个同事，他静默的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旁闹钟的表针，一秒一秒的跳动着。
张念溪的父母还算准时，当他们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常成志将目光紧紧锁在张念溪父亲的身上。
就在他早上查房的时候，他收到了柯以贤发来的图片信息，那是他拜托柯以贤调查的张念溪父亲的婚姻和子女关系档案。
想到这个档案，常成志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动起来，仿佛里面藏着一把拳头，在狠狠的催打他的脑仁。
妈的，写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这个世界，简直了！
常成志无语的笑了笑，这个笑容让张念溪的父母顿时愣住了，良久，张念溪的妈妈才说：“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啊，坐吧。”常成志反应过来，收敛了笑容，“跳楼后倒可以一直安静的呆在病房里。”
“那就好，那就好。”张念溪的妈妈脸上露出一丝庆幸，本来还算年轻的女人，眼角却早已不满皱纹，那皱纹缠缠绕绕，顺着她略显下垂的眼袋，一直蔓延到她的眉间。
“那医生，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张念溪的爸爸低声问道。
常成志冷冷的目光扫向他说：“没什么事情，难道你就不应该来看看你的女儿吗？”
“医生说的对。我们该常来的。”张念溪妈妈苦着脸，眼里噙着泪水。
“平时上班也很忙，孩子在医生您这，我们也放心了。”张念溪爸爸替自己辩解道。
“就算是精神障碍患者，她也是你的女儿。”常成志强调道，“工作再忙，看望一下孩子的空档还是有的。”
张念溪爸爸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次我叫你们来，是想询问几个问题，也许能够对张念溪患者的病情有帮助。”常成志说。
“医生，您尽管问。”张念溪妈妈一听说对孩子病情有帮助，满是泪水的眼睛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那好，先从你开始。”常成志温和的说，“基本上该问的也都问了，我主要是想知道，当初送张念溪去见心理医生，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和你丈夫商量过后的？”
张念溪妈妈目光有些黯淡，她用眼角偷偷看了丈夫一眼，小声说：“也是商量的了。”
“看过几个心理医生？”常成志问。
“前前后后有六个吧。”张念溪妈妈说。
“心理医生的建议是什么？”
“前五个都觉得张念溪有精神病的倾向，让转送到专业的精神病院。”张念溪妈妈声音越来越低，双手有些局促的搓了起来。
“但是你却带张念溪去见了第六个心理医生。”常成志问道。
“是的，我自己的女儿，我觉得她不是精神病，看到电视上广告说阮医生是留美的博士，是心理专家，所以就抱着试试的念头去了。”张念溪妈妈说。
“都是骗子，什么专家，你也信！”张念溪爸爸忽然大声插嘴道，似乎很是愤怒，张念溪妈妈的眼泪马上流了下来，委屈的辩解道，“本来是有用的，真的有用，自从看了阮医生，小溪的病情好了很多，性格也开朗外向了许多。”
常成志点点头，他明白，阮溪对张念溪是用心在治疗。
“这么看来，爸爸是反对张念溪去看心理医生的。”常成志将话头转向张念溪爸爸。
“本来就是精神病，看心理医生有用吗？”张念溪爸爸情绪有些激动，“一个年轻的黄毛丫头，广告上说是专家，她就信了，带着孩子去，这不是耽误孩子病情吗？”
“前五个心理医生，你也是反对的吗？”常成志问道。
“前五个他没有反对。直到阮医生说希望他能抽空和孩子一起去做心理咨询后，他就忽然间变了，在家里大发脾气，死活不让我带孩子去阮医生那，那段时间，孩子偶尔会心情低落，自己要求想见阮医生，他都不让，还骂孩子有精神病。孩子和他争执，他就打孩子……”张念溪妈妈抹着眼泪，似乎有外人问及这个问题，她想要将心里的不平全部倾泻出来似的。
“为什么单独反对阮医生呢？”常成志问道。
“没有针对谁，我只是觉得孩子病情被耽误了。”张念溪爸爸低着头，硬着脖子反驳着。
“但是我看到的是，孩子在阮医生那治疗的很好，但是却在你的刺激下，情绪日益难以控制。”常成志淡淡的说，目光冷然。
“张念溪妈妈，你去后面病房陪一陪张念溪吧，我有话单独和张念溪爸爸说。”常成志微笑着看着张念溪妈妈。
张念溪妈妈擦干眼泪后，便走了出去。
和张念溪爸爸单独坐在办公室里，常成志的目光透着一股伤感，他站起来伸手说：“叔叔，你好，我是阮溪的大学学长加好友。”
有时候真相，往往让人毛骨悚然，当常成志打开柯以贤发来的资料时，他整个人的血液瞬间倒流，若不是双腿还在行走，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马上要挣脱身体一样。
他无法面对，但是却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张念溪的爸爸，就是那个给阮溪造成童年难以磨灭的伤害的，不负责任，临阵脱逃的父亲。
常成志确定真相后，他想过无数开场白，也想过无数次隐瞒真相，但是在事情来临的这一刻，他依旧选择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他怕什么，怕的应该是张念溪，不，阮溪的爸爸。
阮溪的爸爸整个人愣住了，眼神死死的落在常成志伸出的手上，透着难以平复的震惊。
“你，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懂。”良久，阮溪的爸爸反应过来后，眼神开始闪躲着。
“阮溪长的很像你。许是有血缘关系吧，她的某些动作和表情和你很像，同时和张念溪也很像。”常成志说。
“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很忙，我要走了。”阮溪的爸爸起身要离开。
“因为无法面对阮溪，所以你要不停的刺激张念溪吗？”常成志猛然大声吼道，阮溪爸爸顿住了脚步，因为真相的揭露，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为什么反对阮溪给张念溪治疗？是怕真相早晚有一天会揭开，对吗？怕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前妻发现自己现在过的并不好，被你抛弃的女儿留学回国，成了心理医生，而自己现在的生活一塌糊涂，孩子还成了前妻留下的孩子的患者，所以你无法接受，对吗？”常成志继续说道，“还是，一如小时候抛弃阮溪时的心情一样，觉得这个女儿可有可无，这一生你都不想再见她，因此不想自己现在的家庭和她有交集？”
“为什么要和她有交集？”阮溪的父亲忽然回头，目光透着一丝强硬的冷漠，“都过去了，我有自己的家庭。”
“叔叔……”
阮溪的父亲拉开门说，“我生活的很好，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他走了！竟然就这样走了。
常成志的心猛然间抽痛了一下，他回忆着阮溪爸爸离开时候决然的背影，他明白，他此刻的痛苦，是五岁小阮溪那时候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天啊，他捂着心口，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放下手边的电话，嗡嗡作响，电话是柯以贤打来的，他也从自己找到的资料中，发现了一二。
“学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以贤那边充满担忧。
“来我的办公室。”常成志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尽量平静的说。
柯以贤很快就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蓝婷，二人都是常成志请来的，在楼下碰面。
当他们推开门，看见常成志通红的眼睛时，顿时呆住了。
别说是柯以贤，就是蓝婷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常成志，就连上次看见小雪给自己戴绿帽子，他都没有这么痛苦和愤怒过。
“怎么了？老常。”蓝婷坐到他对面，十分的担忧。
常成志沉默不语，他脸色阴沉的打开手机，将柯以贤发来的图片点开，放大，放在蓝婷面前。
蓝婷不解的拿起手机，仔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蓝婷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震惊，看到最后，她关上手机，怦一下子扔到常成志面前。
她圆睁着双眼瞪着常成志，涂着当下最流行的绯闻红的双唇，张成了一个O型，被真相的刺激堵在喉咙里的那股子呼吸，咕噜噜翻腾了许久才溢出嘴外：“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