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手术吧。”和专业人士对话,显然多说只是浪费口舌,医生直截了当的说。
阮溪点点头,她没有问手术成功率,但是当医生递来一张手术前需要签的风险合同时,阮溪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一字一句的读着那些自己已经了然于心的话语,感受着那些生硬的文字给患者家属带来的心痛。
她忽然想起了常成志的一句话:我们不是患者和患者的家人,永远不知道患者和其家人经历这些事件时,心理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所以心理医生一定要做到同理心。
“有些话我不用多说,但是这些例行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医生叹口气安慰道,“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吧。”
“谢谢你啦。”颤抖着手在同意书上签字后,阮溪对医生说道。
“作为医生,真的是情愿自己失业,也不想看到这么多病痛。”医生摇着脑袋,表情沉重。
仿佛是戳到了阮溪的痛处,她抽搐了下眼角点点头。
人生来是坚强的,所以遭受了许多创伤后,依然能够恢复。但是人生来又是脆弱的,病魔从出生到死亡,伴随着人的一生。
在以往的社会发展中,对于身体病魔的对抗一直在完善,但是心理上呢?仅仅是开头而已。
妈妈的一生是凄惨的,如果心理障碍已经普及到大众的生活里,那么妈妈年轻时候因为隐藏的脑补病变导致的精神和心理障碍,便不会被忽视,那么她的家庭就不会破碎,至少妈妈此生不会品尝到无情和背叛。
晚年也不会这么孤单的躺在病床上,而在手术室外守候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回到家中的阮溪,一语不发的走进了房间,从李思齐那里得知一切的常成志和蓝婷,心情郁闷的坐在沙发上。
“真可怜!”沉寂了许久的客厅里,蓝婷的话显得有些突兀。
在常成志和李思齐不解的目光中,她又说:“阮溪真可怜,接二连三发生这么些事情,阮溪要怎么承受得了呢?”
“习惯了就好了。”常成志说,“她总要成长的,我之前就觉得,她能够在美国考取博士学位,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她对现实生活的逃避。”
李思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神复杂:“我之前认识一个导演,他的生活便是各种狗血,各种不幸,但是在电影事业上却额外的成功。他对于电影是格外专注的。”
“对,这也算是一种逃避,外界的不幸无法开解,便将所有精力寄托在一种兴趣或者事业上,人只要集中精神和精力,全身心投入的去干一件事情,肯定会成功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专业技能的工种,倾向于选择身体有残疾的人,比如世界上著名的钢琴调音师,大部分都是视觉障碍患者。”常成志说。
房间再次陷入一次静谧,如果人的一生必须破茧才能成蝶的话,那么这一次阮溪必须自己走出来。
三人在沉寂的客厅呆了许久,就在准备各自回房休息时,忽然二楼传来“碰”的一声巨响,那是狠狠将门拉开的声音,紧接着阮溪在三人惊讶的注视中,宛若发疯般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那速度,仿佛身后被死神追赶一样。
看到阮溪的模样,常成志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又是遭受刺激,产生了解离的症状,连忙大吼一声说:“拦住她。”
话音刚落,李思齐便冲了过去,准备在楼梯下面拦住她,谁知阮溪忽然踏空了一个台阶,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李思齐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楼梯道的正中间,将阮溪按住了。他心疼的将阮溪抱在怀里,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阮溪踏空的那一刻,几乎快要跳出嘴巴里。
“阮溪!”常成志和蓝婷纷纷围了过来,看见躺在李思齐怀里的阮溪眼眶发红,微张的嘴巴一直在哆嗦着,仿佛要说什么一样。
“你没事吧。”李思齐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捧着她的脑袋仔细的检查着,“头部没有出血。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等一会儿,先问问她怎么回事?”蓝婷拉住了有些手忙脚乱的李思齐说,“我去给她倒杯水喝。”
一杯温水喝了下去后,阮溪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仿佛是被人从深渊边上拉了回来一样,她浑身哆嗦着,一双无助的眼神在三人脸上扫来扫去。
良久,她带着哭腔无奈的说:“我爸爸越狱了!”
震惊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寂静的房间只剩下阮溪趴在李思齐怀里的哭泣声。
常成志回过神来,沉着脸回到了房间,他拿出手机给柯以贤打了个电话,证实了这个消息后,才知道原来今天天黑时,阮溪的爸爸忽然吐血不止,狱警只好带着他到附近医院检查,就在检查的空荡,她爸爸趁医生不注意,从急诊室里跳窗逃走了。
听起来虽然很荒诞,但是这是事实,柯以贤说是他将阮溪的电话给的陪同狱警,因为他们觉得阮溪爸爸越狱说不定会去找阮溪。
常成志郁闷的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捏了捏眉头说:“事情都******赶到一起了。”
“发生什么了?”柯以贤听出不对劲,连忙问道。
“阮溪妈妈脑部病变的,手术提前到明天早上。她心理压力特别大,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现在又接到狱警的电话。刚才差点崩溃。”常成志说。
柯以贤那边沉默了,现在这边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然后问道:“阮溪妈妈做手术的事情,应该没有告诉她爸爸吧。”
“没有,是下午三点左右决定的事情,她没时间去探望她爸爸,而且我们也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常成志否定道。
草草挂上电话后,常成志从房间里走出来,阮溪似乎已经平静许多,只是将脑袋埋在李思齐的胸前。
嘴里喃喃的说:“他傻吗?这一越狱,自己的下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了。”
“阮溪,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吧。你赶快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医院呢。”常成志拍了拍阮溪的肩膀。
阮溪摇摇头说:“睡不着了,要是能赶在警察找到他之前找到他,劝他自己回去的话,也许能酌情量刑吧。”
“去哪儿找呢?谁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蓝婷嘟囔道。
李思齐紧紧搂着阮溪,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安抚着:“兰市这么大,找一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
“我好怕。”阮溪忽然哽咽道,“如果妈妈手术失败,爸爸再永远被关在监狱里,我就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不会的,不会。”李思齐小声在她耳边安慰道。
“不,我现在就要去医院,我要陪着妈妈。我要陪着她。”阮溪从李思齐怀里抬起头,手忙脚乱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便要朝门口走去。
“阮溪,你冷静一下。”蓝婷想要拉住她,却被常成志拦住,“让她去吧,在家里她也睡不着。”
“放心吧,我会陪着她。”李思齐看了一眼常成志和蓝婷,示意他们放心后,快步跟了上去。
那辆白色保时捷已经报废了,李思齐开着的是他的那辆白色宾利,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和阮溪十指相扣。
看着阮溪一直在默默流泪,李思齐的心十分的难受。
很快便到医院里,两个护工刚刚收拾妥当,准备躺在陪护的折叠床上休息。看见阮溪和李思齐推门而进,她们慌忙从床上起身,惊讶的看着二人。
“你们怎么来了?”四十多岁的女护工问道。
“不放心我妈妈,来看看。大姐,你们休息吧,我们在门外守着就好了。”阮溪抱歉的对护工说道。
说完仔细看了一眼熟睡的妈妈后,便拉着李思齐来到病房外,坐在了休息区的一排蓝色椅子上。
“你先回去吧。不用陪着我。”阮溪对李思齐说。
“说好一直在你身边的。”李思齐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并解开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两个人的脖子上。
这时病房的门被缓缓打开,年轻的护工走了出来,阮溪连忙站了起来问道:“我妈妈醒了吗?”
“没有,是关于你妈妈那个朋友的事情。”年轻的护工说,“下午你们走后,她又过来了,陪你妈妈坐了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件事情,阮溪心里觉得有些索然,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事情,她实在没有心情知道这些,但是事先拜托了别人,现在如果表现的不关心,显然又不太好,于是阮溪象征性的询问道:“帮忙问了对方姓名了吗?”
年轻的护工摇了摇头说:“没有,她不肯说。”
“哦。”阮溪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年轻的护工舔了舔嘴唇,眼神露出一丝狡黠,“我偷偷给她拍了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