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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皇天无为

终南山无名峰上。一座隐蔽的石室就横躺在这里,这里燃着几只火盆,势单力薄的闪烁着火光。依稀可以看见三个人成三角形端坐在大厅里。每个人的身前分别刻着“天”、“地”和“人”。而正中央的地板上,刻着完整的八卦图与星位图。

“这就是圣巫卜卦的结果?”坐在“人”位的红衣人手里拿着刻着卜辞的龟片,反复端详着。

“天命昭然,天瞳!怎么,你对天意有所怀疑?”白衣人说道,他的身前写的是“天”。

“当然没有,你我既身为苍天的使节,怎么会怀疑天意?只是,这结果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啊,从此这世间,可就少了些精彩啊!”

坐在“地”位的黑衣人说道:“天瞳,我劝你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杂念。你的职责可是以行动落实天命,对于一个不适合承继天道的霸主,你最好别用凡人的感情来看待他。你也清楚,此人的所作所为,时常逆天而行。他只能是天的弃子!”

“行啦行啦,‘无为天’里我们三人地位平齐,你可没有资格教训我,臭小鬼!说来现在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要知道你可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为命’了!”

白衣人说道:“好了,既然天命已经传达,那就多说无益了,请诸位各司其职,成全天意!”

天瞳又忍不住说了声:“看来今年的冬天,要变得漫长了!”

说完三人用手指蘸了身前的血盆,将尚有余温的鹿血抹在眉心处。之后齐声念出誓词:

苍生有念,皇天无为。应道而治,以证天心。

来年入冬的一个夜晚,西风散乱,荒草凄楚。然而就算隔着几百里也能听到震天的歌声,唱的如泣如诉,神鬼具泣。远处的母亲忧惧地抱住哭泣的孩子——在这不眠之夜。

天光还未大亮,朔风蹂躏了一整夜的道路上。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冬日的早晨。

眼看迷蒙的雾中,突然跃出一支骑兵队伍,疾驰向东而去。这群将士,人马都带着新伤,看来刚刚经历一场激斗。然而,每一个人都没有折损半分锐气,眼里只有决绝的凶光。而最前面为首的将领,更是有如神将一般。见他形容魁伟异常,手持一把战戟,不时滴着人血。胯下一匹乌亮的宝驹,飞奔时有如凶恶的黑兽。

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支刚刚突出重围,向东逃去的队伍。

紧随在这几百号人马之后的,是洋洋一支庞大的队伍在对他们进行追击,目测不下五千精骑。大写着“汉”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士兵们争先恐后,用长枪刺落被追上的敌军。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就在这百十来人的队伍里,就有敌人的最高主帅。西楚霸王——项羽!

汉军领兵大将灌婴,挺抢刺出,又搠倒一骑。正欲继续追杀,却发现手中一沉,原来那落马的士兵竟不顾自己已肚破肠流,手里紧紧抓住他的枪杆,此时正被拖地前行。灌英左手抽出佩剑,利落地斩断了对方的手臂,那兵士被身后赶上来的汉军乱枪刺下,挣扎了一会儿才算死了。一双圆睁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前方!

留下那半只手臂,还牢牢的攥在枪杆上。灌婴大为恼火,一把扯掉。可同时,也不禁感到迷茫:我正在与恶鬼作战吗?

行过一片树林之后,项羽勒马回望。只觉汉军已远,环顾一圈,身边只剩两百人不到。他却点头道:“好!”随即旋马,继续前行。

在项王的队伍里,霸王的一个“好”字,便顶的上千言万语。全军突然士气大涨,所有人恨不得转回去冲入汉军阵中,杀个天昏地暗,好以身死成全项羽一世霸名。可惜此时,将士们的任务,是成功护送项王过江东归。所以只能狠狠地攥紧拳头,打马跟上他的背影。

不多时,项羽问身边副官:“行到何处了?”

“回将军,此处是阴陵地界!”

“我军该往哪个方向走?”

“···将军赎罪,刚走出密林,末将不知!”说完他用手一指,“前方有一农户,容末将前去问路!”

项羽摆手道:“何罪之有?你们都别动,我去问!”

“诺!”

项羽来至农舍,见一个老农正在田畔休憩,项羽庞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太阳,他慌忙回头,看见这么一个将军站在身后。连忙起身施礼道:“草民老眼昏花,耳沉昏聩,不知将军大人来此,请大人赎罪!”

项羽道:“老者,我且问你···”

不等他说完,那老农“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道:“将军大人,我家的男丁前几日已经被汉王手下绛候尽数征去,如今已赴战场,生死未卜,家中现只有草民一人,真的已无人可征了···”说完,留下两行老泪。

项羽翻身下马,一把扶起老人说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征丁的”。这时老农才看清,面前的将军是如此的英雄绝伦,自己的头顶还不及对方的胸口!

“噢!那,那将军是有何事啊?”

“老人家。欲去往江东,该往哪个方向去啊?”

老者用手一指:“江东在左!”

项羽顺着看去,一条小路通向另一片树林。项羽向老人深施一礼,回身上马。一挥手:“走!”队伍便齐整开拔。

那老人躬身看着项羽的队伍渐渐走入林中,突然沉沉的说:“项王一路走好!”

行不过数里,前军探路的军士徒步回报:“报!将军,大事不好,前方是大片的泥沼,马蹄深陷,举步维艰啊!”

几乎与此同时,后方有人飞马上前说道:“将军!汉军已经赶来了!”

身后的确已经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喊杀声,得到这消息,左右将士有些慌乱了,忙问:“将军,怎么办?”

项羽思忖片刻,难道那老者故意引我上死路?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说道:“慌什么?一个小小泥潭罢了。传令下去,全军——跨过去!”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有力的传达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哪还用得上传令?

全军瞬间恢复了冷静,拱手喝道:“诺!”

可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这小小的泥潭可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障碍!只有一小半部队过去之后,汉军已经杀来!

霎时间,厮杀喊叫声从后军传来,密林间弥漫起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眼见已经不能让更多的人通过,还陷在泥沼中的将士齐声说:“我等愿拖住汉军,将军快走!”

项羽有些犹豫。一个士兵见项王举棋不定,一剑刺死了自己的马,以表必死决心。众人见此状,纷纷拔剑杀马。整片沼泽在马匹的哀鸣声中被血染红。

众军士拱手道:“祝将军返还江东,重整霸业!”

此刻,项羽终于下定决心。对着一干士兵,行了一个军礼。便率身边的几十骑兵,继续向东而去。

来至东城的上坡上,清点队伍,身边只留有二十八人。转眼间,汉军的一支部队也已经赶到,将山坡团团围困。

这二十八骑已经做好了与敌玉石俱焚的打算,只等着项王一声令下。谁知此时,项羽竟痴痴的仰头看天,半天没有言语。

这时先前的副官问道:“将军!汉军已经在山脚下了。请将军下令我们该怎么做!”

又是片刻,项羽才缓缓地说道:“起兵已经八年了啊!”

众将士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将军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感怀起来。然而项羽的每一句都像军令一般,没人可以抗拒,都静静地听他接下要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有谁是与我一同在巨鹿诛灭暴秦军队的?”

有几个士兵高声喝道:“有!”

“城阳一战,大败田荣,可有人在场?”

“有!”

“回兵彭城,斩汉军十万有余,打的那刘季老儿屁滚尿流,诸君可有当时追随在我身后的?”

“有!”

“好,我西楚军士果然都是身经百战,功赫累累!我起兵八年,经历大小战役七十余场,未尝败绩。这全仗着有你们这些忠心追随我的勇士!”

众人连忙下马,单膝拜倒。

项羽看着他们点点头,说:“可今天我被围困在这绝地,真的是刘季强过我吗?”说完他又仰头看去,说道:“并不是刘季,是‘天’要灭我啊!”

众兵士心中疑惑,将军何时有了这种天命观?

“我这一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既然我已选择逆天命而行,那到这最后关头,我当一以贯之!······全军听令!”

“诺!”众人翻身上马。

“夺旗!斩将!突围!”

“诺!”

项羽最后一次检阅了自己的部队,气沉丹田问道:“猛士安在!?”

众人齐声答道:“我在!”

项羽纵马而出:“给我杀!!!”

随即,一行人马向着潮水一样的汉军冲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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