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路的地方,就会有尽头。
初晴和程心的前方,是一道铁门。毫不起眼。
门口布满了铜绿色的锈渍,远远望去,像爬满了青苔。
锈渍是正常的锈渍,随处可见,残破的铁锤,腐朽的长剑。然而在这里,却显得非同一般。一条亢长的隧道,终点是一扇腐朽沉沉的铁门,任谁都会觉得,这样太过起眼,见惯了隧道两侧岩石的斑黄,终于出现了一丝绿衣,尽管带着死气。
变化才能带来转机,这份转机不知是好是坏,但是已经没有比目前的境遇所更坏了,所以前方必定是好的。
程心坚信不移。
铁门上有一个字,刻在岩石中,初晴不经意的望见,如遭雷击。
字是刻上去的,但上面没有丝毫的剑意刀痕,更没有敲匝所留下的痕迹,反倒是像手……像是一只手指硬生生的戳进坚硬无比的岩石中,然后写下“狱”
威压如山海。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因为太过久远,而渐渐失去流传,相传在那旧人类凋零的时代,百道争鸣,无数的路中走出了不同人杰,犹如群花在平原中争相璀璨的绽放。人类的历史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前进着,仿佛无数年来所积蓄的底蕴,一次性的爆炸开来。再世人皇,无敌仙王,魔师,佛宗……千年不遇的天才们在这一世相继觉醒,踏上各自的道路。
百花争鸣,也有一些野花独自盛开,惊艳绝尘。
那一世有一人名轮转,誓要镇压一切英豪。
知道这个传说的人很少,而初晴恰恰是这很少人中的一个。那是在她年幼的时候,听着后山的那头爱喝酒的老槐树说的,她起初只是以为这是槐树醉后的胡言乱语,因为修炼的定则,是没有无敌。
这世间没有无敌,无论是旧人类凋零的时代,还是混乱的黑暗纪元,都没有无敌。人皇在年轻的时候被一条狗咬伤过,魔师斩了仙王一臂但代价是失去光明,大秦的将军曾被一只来自雪原的饿狼咬的狼狈逃窜。
所以初晴不信,没有无敌,没有轮转。
但今天,她看到了狱。
老槐树所说,轮转建立的“狱”
“吾之所在,前后一千年,横推无敌。”老槐树摇头晃脑,翻手覆雨模仿到。
她盯着刻在岩石间的字迹,简单的横竖撇勾点,却有着让人深陷不清的神韵,有一个漩涡,不断的把你拉扯进去,漩涡的背后就是一个世界,那里有着清新的流水,有着动耳的鸟鸣,有着一切你所希望你所渴慕的。
初晴不由的迈出了左脚。
她眼神迷惘,呆呆的向前走去。
程心只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这门内传来,他看了看铁门上铜绿色的锈迹,有一滴水落在她脸上。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石中的“狱”只是觉得这个字写的大气凌然,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如同一轮刚从海上升起的明日。瞬间照亮了整个海域。寒气被驱散开来。她只觉得这个铁门充满了邪异的气息,想要提醒一下初晴。
没想到初晴就这样想着铁门走去,离铁门只有一步之遥,她赶紧放下林忆,跑上去一把拉住初晴。没想到此时的初晴,力气不知为何,特别的大。别说是拉住她,就连自己,也被初晴拽向铁门。
程心很着急,因为她看出来,初晴此刻的眼神中是一片木然,没有色彩,因哭过还红肿着,虽然消退了一点,但那一点透露在外面的瞳孔,没有初见时那般光泽,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这个门不能开,她想着。
我要救初晴。这是她的第二个想法。
我还要救林忆。她咬了咬牙,低下头去,一口咬在初晴雪白的手臂上。
那是一道裂痕出现的声音,玻璃开始出现裂痕就会越来越大,最终破裂。大地开始出现裂痕就会变得干枯最后成为沙漠。
漩涡消失了,世界也破碎了。
初晴只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她看到程心正弓着身子拉扯自己,她看到,自己仅仅离铁门一步之遥。邪恶恐怖的气息就在门后,或许就隔着门注视着你。
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初晴转过身去,望着身后的点点黄光直至黑暗,望着温度越来越高的林忆,眼中闪过坚决:“我们还是得过去”她正色说道:“铁门后面,我们或许能出去,或许不能,但终究还是好过我们重新回头。”
“他的时间不多了。”初晴悲伤的看着林忆:“我很感谢你,陪我走到这里,接下来或许会很危险,你可以回头,我等你走远了……再开门。”
她很诚恳,这是她至今为止所说过最为诚恳的话语,是请求亦是建议。
程心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推开了门。
铁门没有锁,也没有扶手,她似乎没有想到,这扇门就这样虚掩着。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铁锈爬满了门面,也爬满了门与岩石交界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灰尘与锈渍嗖嗖的剥落,形成小小的瀑布,尘土扬起。
“这下,我没得选择了。”
程心说道,初晴背起林忆。
她们手牵着手,两只小手紧握着。仿佛一辈子都不愿松开,也不会松开。
有时友谊的建立只需要一个眼光一份信任再加一个微笑,就够了。
有两束光,很微弱,但就算再微弱,在这片黑暗中,在这片深不见五指的恐惧中,也是一个足以给人导航给人安全的坐标
初晴看到了,也明白,那是人的眼睛。可是又有什么人,会在这个地方。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双瞳呈金,发出微光。
“唉。”长长一声叹,叹气一千年。
这个深邃的狱中,与千年后,终于踏足了一人。
这一声叹息,从古至今,那是一口气,在腹中辗转反侧低低萦绕千年,那是少时聊发狂擒虎射苍,那是中年持长剑斩断沧桑,那是老年僧庐下听雨点点滴滴阶前落天明。终究化为长长的一口叹气,幽幽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