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逛着夜市的、倒头便睡的、闭幕思考的人们各自忙活。随着侍女们的指引,夏一凡来到了神秘的艾园。那入口处,刻着咒文的石壁矗立在旁,零散的黑铁圆盘镶嵌在石壁的狭缝之间。空中悬浮着大小不一的怪石,脚下更是冒着熊熊烈火的岩道。那沸腾的火苗,闪着仿似炼狱中的冥光,将夜里宽阔的石道照得通亮。借着炎光,依稀能看见这千石阵对面的怪藤,夏一凡心里念道:“那约莫就是艾前辈所说的万藤林了。”
夏一凡心中暗自欢喜:“能在此地出入自如之人,定非凡品!”想罢,他拔出佩剑,聚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待为首的侍女开口道:“夏公子,请。”夏一凡便一跃而起,在石壁上蜻蜓点水般急速奔行起来。身后,数位侍女静静地站在原地。众人抬起手,缓缓结成不同的结印,口中振振有词。
霎时之间,石壁缝隙中一道闪电奔射而出。夏一凡牵强踏出半步踩在石壁之上,旋身躲避。他在空中飞转数圈,方落在一块悬浮的碎石之上。闪电稳稳击着另一边的黑铁圆盘,既而湮灭无踪。看着衣衫上的焦损处,夏一凡暗呼:“好险!”
刚歇住脚,脚下的碎石竟躁动起来。夏一凡再度跃起,以清风之势,将袭来的怪石击开,并以巧妙的身法,躲避着闪电的击打。刚前行一阵,一块巨石迎面就撞上来。夏一凡将佩剑反手握住,左手一掌击在石上。“嘭!”的一声闷响,那巨石仅微微龟裂,冲力却不减。
夏一凡手抵着巨石的冲击,在空中连退数丈。他脸色一正,抬手又击一掌,借后跃之机,将佩剑上抛。既而,他又连发数了掌,掌掌击在石心之处,在巨石上造出多道深浅不一的裂痕。他那最后一掌,击中巨石后却不松开。这夏一凡运足了气力,一下将五指掐入石中。
只见他奇劲一压,反身腾至半空之中,恰巧跃到了那佩剑之处。一脚倒挂,飞剑流水般穿云而下,直入石心。“嘭!”的又一声巨响,巨石散落成片。乱石之间,夏一凡持剑而立,俊朗依旧。
乱斗之中,夏一凡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踩着飞石,一路闪躲,却不再前行,亦不挥剑。门前的侍女不敢松懈,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千石阵的机关。一个空档,夏一凡抓下手中一串玉珠手链,反身将玉珠向入口之处弹射过去。众女一惊,慌忙以乱石之墙来挡。待石墙散落,夏一凡却已站在万藤林一端,拱手客气道:“多谢妹妹们手下留情!”说罢,便转身入林。众女对望一眼,为首者淡淡说道:“主人说得没错,清风剑——他有这能耐。”
谨慎缓行了好一阵,夏一凡自知已身居万藤林深处。这林中虽毫无生人的气息,他侧耳细听之下,但隐隐有蔓藤蠕动之声。夏一凡又走一阵,脚下忽而“咔嚓”一声。他低头一看,竟是刚才沿路留下的玉珠子。夏一凡刚前踏数步,后道即被怪藤堵上。虽知“木之术为塔布七术之一,自有玄妙”,他仍不禁暗叹:“这个阵真仿如活物一般!随着林道的变迁,似乎能将活人困住。”
夏一凡翻剑一指,一道剑气沿剑锋而出。“嗤!”的一声,藤壁被破开一个六尺大洞。藤洞那头,亦是一条林道。夏一凡正要穿行,缝隙竟又缓缓闭合起来。他紧握剑柄,暗暗聚气。“嗨!”夏一凡大喝一声,提剑往怪藤中又刺过去。那凌厉的剑气,一下击出一个比刚才还要大的藤洞。夏一凡不敢拖沓,飞身而过。他刚穿到洞的那一边,受击的树藤很快又闭合起来。
夏一凡刚松下一口气,风中忽闻异响。他心头一惊,忙侧身闪躲。一条怪藤不知从何方削落下来,额前数根发丝一下断了去。夏一凡反手一剑,将那怪藤砍断,拔腿就逃。一路上,数不清的藤条劈脸打来。夏一凡长剑轻舞,劈砍一阵,方将来袭的怪藤击断。而后,夏一凡单膝而跪,以剑顿地,喘了两口气,方才站起身来。
“不能再拖沓了!”夏一凡的脑子以极快的速度飞转起来。记忆很快被翻腾一遍,在太虚殿的藏书阁内,有一本开国名君夏馨宇命人收录的《千年希地》。其中一卷,便是这万藤林。“难道是它?”夏一凡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护送来的那宝贝,竟将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既然有了头绪,夏一凡亦不再耽搁。随即,他以气入剑,一个旋身,在藤壁中划出一道口子。那本是均匀的剑力,在藤壁中划出的剑痕却深浅不一。
“痕道较浅的之处,即当是术力较强之处,想必就是法器所在。是身后的方向!”夏一凡掂量片刻,坚定不移地转过身。手中宝剑剑气涌动,夏一凡一声暴喝,跃身而起。剑如落叶一般扫在藤木之上。这看似寻常的一剑,却将藤木生生地撕裂开来。他一面狂奔,一路不紧不慢地挥着剑,彷如风中的一只彩蝶,在黑夜中舞动。四周怪藤的压迫感,逐渐提升了。夏一凡心中一喜,旋着身一剑向前方刺去。“噗嗤”一声,他终于穿越了最坚实的藤墙。
眼前,怪藤半裹着的“木神之珠”,散发着悠悠的绿光。不待缓神,那漫天的藤木,又急急地向他袭来。夏一凡并不迟疑,闪躲之际,飞快地向连接法器的藤条连挥了数剑。“嚓嚓”数响后,这连接处的藤条已近半断开,木神之珠被仅剩的藤木勉强吊在半空。万藤林一时浓雾弥漫。待雾气散去,林中的树错落地立着,已不再有变异。
好不容易让万藤林安静下来,夏一凡才隐隐听到远处的流水之声。他几个跃步轻身站到那树尖之上。夏一凡张目眺望一阵,着了地,即便往光亮的方向走去。由于激斗间耗了元气,夏一凡只是缓步向前走着。走了好一阵,他才渐渐看到光亮。
林木前方,是一座小山。山岩之间,立着数盏法灯。法灯上柔火缠绕,甚为雅致。山间流水潺潺,山下则是一湾乱石砌成的小池。池水之上,水雾弥漫,彷如仙地密境。那雾中,似乎隐隐还有什么。
此刻,漫雨正坐在池边,半个小脚落在水中,圈着波纹耍乐。雪姬似乎对水并不感兴趣,只是轻盈地坐在一块盖着薄霜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艾雯。一天的修练,让艾雯身心疲惫。她最喜欢在这池里呆上一会儿,再去厨房捡些糕点吃。
雪姬是最先发现夏一凡的。在主人处理私事的时候,夜光镇的法魂时常会聚在一块交流情报。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希地是个人物。他原是南部夏氏王朝的太子,因品性善良素得父亲及朝臣喜爱。十年前,其皇兄夏仲启联合大将侯易发动了太虚殿事变。事变中四位皇子遇难,年幼的夏一凡由平川将军王振卿拼死护离,后隐居平乐镇。相传夏一凡能舞一手好剑,对名利却甚为淡薄。平乐镇长叶归根曾多次邀请其在联防队任职,皆被拒绝。
远观此人,气度非凡却不张扬,眉宇间有几分洒脱,亦有几分木讷。再细看,男人身上隐隐散发着纯白色的和善的灵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雪姬暗暗怜惜道。
一阵寒气袭来,漫雨抬起头,顺着雪姬眼神的方向,她很快也看到了夏一凡,心中便想道:“眼前这位大概就是水灵所说的闯阵之人吧。按家规,他已经是艾家的夫婿了!”雪姬和漫雨对主人的婚事非常上心,大有促成之意。俩法魂又对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散离开去。
踏过林外的花丛,夏一凡很快到了池边。水雾里,一位妙龄少女正背着他,曲膝弯坐在池中,静静地洗着身子。池水清澈见底,浅浅没到少女腰身之处。仙子举手投足之间,轻波荡漾,柔美至极。水面醉卧着的几片花瓣,淘气地遮掩着水下的香艳。晚风袭来,花香扑鼻,沁人心扉。而那水中的仙子,更如花中之魁,秀绝于林。
夏一凡虽出身皇室,素有涵养,如今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不知不觉竟又往前走了几步。然而,他无意间却踩到一节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躲在林中的雪姬摇头叹道:“真是笨!本还希望他们能有一段浪漫的邂逅!”漫雨微微笑道:“毕竟是孩子,这般定力已属难得。”
池中的艾雯听到异响,心里就是一惊。方想潜到水里,她才意识到这水深委实不足以遮掩,便慌忙噌道:“谁?”说时慢那时快,不等对方回话,艾雯掩着身子,反手泼出一道水浪。水浪中,夹着冰箭,向夏一凡飞射而去。这夏一凡也是一惊,后翻之际,勉强抬起剑,险险抵住箭身,将箭推开。
躲过一击后,夏一凡翻身而落,单手撑地,往后连退了数丈。眼下的他,衣衫尽湿,竟有几分狼狈。夏一凡正要解释,抬头一看,艾雯已单手解印,一个巨大的冰球又掷了过来。此女的身手显然比侍女们要高出许多,夏一凡咬咬牙跃身而起,踩着冰球腾到半空中。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林木瞬间断枝飞散。
不待喘息,夏一凡即见四面悬浮着体型硕大的冰球,已形成夹击之势。“真不要变成肉馅才好!”他眉心一皱,旋身将方才捡到的一颗小石头,运气弹射出去。艾雯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冰岩,忽然一块飞石从水雾中串出,直击心坎。由于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她身上的穴道已被飞石点住。
冰岩坠落,在池上激起一片骇然大浪。随着浪花,夏一凡亦缓缓落到池中。四目而视,艾雯惊呼:“你,你要干嘛?”夏一凡眼神落在前方,竟又呆了一阵,方才红着脸转过身去,慌忙解释道:“在下无礼,多有冒犯,请姑娘恕罪!”动弹不得的艾雯,气得满脸绯红,全身发抖。
艾雯正要破口大骂,水雾中缓缓现了身子,漫雨笑道:“好了,别玩了”。寒气中,雪姬亦缓缓道:“殿下,烦请解开主人穴道,个中误会,我等自会替你解释。”艾雯气道:“你们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他,他欺负我!”这夏一凡真是尴尬,长这么大,头一回偷看女人洗澡,其实也不叫偷看!怎么就被逮着了?还有证人!他红着脸,侧身挪了两步,挥手将那穴道解开。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才转过身去。
半柱香后,艾雯已穿戴好,俩人同坐在花圃之上。“定亲?爷爷怎么没和我说一声?”艾雯愤愤道。漫雨在耳边小声提醒道:“主人,他闯过了千石阵和万藤林。”艾雯心头一震,看着眼前这未婚夫婿,竟一时无言以对。
这夏一凡虽饱读诗书,对儿女之事却不通晓,想来刚才的举动,确实有损姑娘清誉,便认真说道:“过门后,一凡定好好待你。”“啊!”艾雯听罢,一头气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