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度的一双琉璃目,幽幽如深海。他理了理衣角,心生疑窦装作不认识、漫不经心道:“姑娘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谢春风摆出个自认为很端庄的笑,杏眼微微眯,看向在旁侍立的枇杷。枇杷立即会意,上前附耳低语。然枇杷并不知道前情,她看向徐度的冠服,头束白玉垒金弁、身着便服并无特殊之处、然阳光晃晃下、衣料上隐隐显现绣着七爪蟠龙腾云样式。
谢春风脑子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强自镇定下来。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惊的是他便是传说中掌管云州数十万铁骑的恪王殿下,喜的是他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果然谣言是不可信的。
一时间,谢春风的心底似打翻了蜜糖罐子,喜不自胜,脚步飘飘然。顿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装作端庄模样眉眼温婉“臣女自幼长在金陵,见过楚王殿下,瑞王殿下”
顿了一顿,她脸色绯红,喜滋滋的补充道:“像你这样好看的人,要是见过怎会不记得呢。”话说出,眼前人神情一怔。应离一个没忍住“哧”地笑出了声。
徐度额角微微抽搐,哑然失笑。暖风轻轻拂过,杨柳低垂微微摆动,绝色公子的脸上隐隐发烫。
正此时,宫门那头传来一个喊声:“谢,谢小姐。”
徐度暗暗思忖,金陵谢氏名门望族,谢修身为内阁首辅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般.....额...恩...与众不同?!徐度此次上京,老恪王塞给他一个小本本,上面’详细’记录谢家的每个人。他只略略的看了看,上到各房老爷夫人,下到西府东跨院看门的有才(一只狗),远至谢府三房老爷谢修的夫人秋弗的嫂子的老娘的三舅娘。
徐度当时看完后表示,有两个感想,其一:大梁朝物华天宝,泱泱大国,下设十五州,谢府还真是不可忽略的存在啊,上至王侯将左下至寒门秀才,谢氏一族皆有姻亲。其二:他老爹这样对他的基友兼未来亲家,真的是.....呃....关怀入微?
来者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一脸晦气的磨蹭过来,神情倨傲“谢小姐,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奴才在此候着小姐,太后娘娘说今日身体欠安,就不见您了”
谢春风点头会意,端的是名门闺秀的气韵“劳烦公公跑一趟,还请太后娘娘务必保重身体,凤体要紧,无需挂怀家母及府内外”话说完。刘公公欠身道:“小姐且回吧,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其态度可算一般,枇杷掩袖上前扶了一把刘公公。刘公公得色的把荷包塞进袖子里,抬头眼风扫过谢春风身后,大惊失色,垂首毕恭毕敬道:“奴才给恪王爷请安。”
徐度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刘公公。颇悠闲的理了理衣摆,转头与谢春风道:“今日本王多亏了小姐出手相助,改日定当登门道谢。”公子端方,如玉温良。
说着徐度打着折扇翩翩然进了宫门,谢春风见此情状,一颗少女之心如小鹿乱撞般,扑通扑通跳之没完。
碧蓝的天上打南边渐渐地飘来了几朵乌云,云朵越滚越浓,染黑了帝京的整个上空。
马车疾行,车内谢春风神思恍惚,过了庆源街口卖炸臭豆腐的小摊谢春风也浑然不觉。
枇杷手捧着青瓷茶盏看着她家小姐呆呆怔怔的样子。她是家生子以前也听老人说过她家夫人和当今太后娘娘的事儿,太后娘娘和她家夫人虽然为至亲姐妹然不和多年。竟未料到太后娘娘会如此下谢府的的面子。
“深宫高门套路多,当个丫头也挺好,反正有寥大娘和她家小姐呢。”枇杷如是想。直到拐过了燕子巷,谢春风方方晃过神儿来。街北侧蹲着两个石狮子,三间兽头漆门,门前十来个小厮侍立,正门之上有一匾额,上书先帝御赐墨宝“谢府”二字,马车一拐进了西边角门。枇杷下了马车打起轿帘,扶谢春风下来。
秋太后在宫中侵淫多年,皇帝又非她亲生,她怎会甘心唾手可得的荣华落入他人之手。如今皇帝没儿子。太后得此机会,多半是想从娘家里挑个适龄且身份不低的女子入宫,倘若生下皇子,便是.....
谢春风扶着枇杷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抄手游廊环绕,当中是穿堂,迎面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是后面的谢夫人的院子。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谢夫人喜热闹,廊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着烟红翠绿窄袖衫襦的丫头,一见谢春风等人,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太太刚才还念叨小姐呢,可巧您就回来了?”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小姐回来了”
窗外“轰...轰...”作响,顷刻间,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谢春风方进内间时,塌上歪着个珠光宝气的温婉妇人,身后两个丫头在那里捶腿,此二人乃她母亲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面目文静的叫青果,娇憨喜人的叫朱兰。
至塌前谢夫人一把拉了她,抱入怀内。笑问:“我的儿,怎的回来的这般早,太后可有留你陪她。”命人沏茶来,谢春风扶起她阿娘向外厅去,屏退左右,欲言又止“太后娘娘并未见我。”
“她还是那般讨人厌恶”檀木小机上的琉璃茶盏应声落地,茶水四溅开来,窗外雨声潺潺,谢夫人凤眸微眯怒形于色。
谢春风以为她阿娘会大发雷霆,谢夫人敛了敛广袖复又坐下,冷笑“当年她非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既然享得了天家荣华,自也要付出代价,她怨不了别人,以后若有召见你只称病便可,若非不得已万不要到那地方去,反正没甚好事”
娘俩儿又说了会子话,适时长霞满天,松色带烟深。
不一会儿两个嬷嬷携着一个十余岁的小僮走过廊下,小僮至厅下神色恭敬“给夫人请安,小的是申国公府的,我家公爷留谢老爷在府上吃酒,晚上便不回去了,让小的知会夫人”谢夫人笑道:“省得了,廖大娘你且带他下去吧。”又向谢春风哭笑不得“你且瞧瞧,也不知别人家怎的这样好”
晚饭后。谢春风赖在谢夫人这里不走。谢翊同侯晏后日要去翠峦山泡温泉,谢春风听得如此美事还能出去玩,便找她二哥去了。
谢春风走后谢氏便在园中散步,忽想起什么,神采奕奕“去秋府,请夫人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