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处处盘旋着低飞的蜻蜓，夏日的炙热在傍晚已只剩下了余温。
九岁的小云和小伙伴们在自家的院子里折纸飞机玩，废旧的纸张扔得满地都是。
“方承哥哥，你帮我折一个纸飞机好不好？我折的飞不高！”七岁的冬儿撒娇地说道。
叫方承的男孩子大方一笑，拍了拍冬儿的头说“好啊！哥哥帮你折！”
小云撇了撇嘴，默默地折着自己的纸飞机。她最讨厌仗着年纪小就喜欢卖乖的小孩子了，尽管她自己也还是一个小孩子。
等到大家的纸飞机都折好了，小云和伙伴们站成一条直线，然后都拿起手中的纸飞机掷飞，看谁的飞得最高最远。
冬儿的纸飞机果然很厉害，在空中滑过一段优美的弧线，飘然地往小院的后山飞去了。纸飞机穿过浓密的树叶再也看不见踪影了，冬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纸飞机飞不见了，她拉着方承的胳膊可怜地说：“方承哥哥怎么办？我的纸飞机飞跑了！”
方承无奈地说：“我再帮你折一个吧！”
这时，隔壁院子里的方婶却叫了起来，“方承，方承，别玩了，回来吃饭……”
方承大声应了一声便对冬儿说：“都傍晚了，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我再给你折一个好不好？”
冬儿嘟着小嘴巴，方承见了忙说：“明天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折几个！”
冬儿这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方承抬头对着小云笑了笑，“明天见，小云！”
“明天见！”小云轻轻挥了挥手。
待方承和冬儿走后，小云搬了板凳在院子里坐着。远处的山头挂着一片金亮的晚霞，小云知道那片云后面藏着快要消失不见的太阳。这样的黄昏美景让小小年纪的小云觉得有些伤感起来，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忽然想起冬儿飞走的那只纸飞机，那纸飞机飞得真高真远，而她自己折的那只才飞了五六步远的样子。方承的手真巧，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折的。其实，刚刚她也想让方承替自己折一个，但小云却是很不屑这样做的。然而此时，小云真想看看那只纸飞机。。
小云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妈妈还在做晚饭，夕阳的余晖洒向后山的那片林子，像镀上了一层金，小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后山……
在此之前，小云来过后山几次，但都是和其他人一起来的，有几次还是和一大群亲戚朋友。小云记得那好像是过年，因为后山有一大片的坟，埋的大都是村里的人，过年他们要去祭祖。大人们是不允许小孩子去后山玩儿的，一是怕打扰了逝者，二是怕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云也只是想要在林子的边缘找找纸飞机而已。
后山的树长得非常葱茏，尤其现在还是夏天，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映。小云沿着纸飞机消失的地方走了进去，进了林子里，小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厚重的网给覆盖住了，她第一次知道树林可以茂密到如此程度。太阳的余晖还未散去，暖黄色的夕阳穿过树枝缝隙投射到地面上，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枯枝败叶。
小云没有看到纸飞机落在哪儿。
小云转过身，身后是自家的房子，她只能看见屋顶，黑色的瓦，墨绿色的青苔……屋顶的大烟囱正冒着烟，妈妈的晚饭还没做好呢！
小云又往林子深处寻去，其实并未走多远，她望见一只纸飞机高高的挂在一颗不知名的大树上。树并没有多粗，但很高。小云无法够到那么高，她决定找一根足够长的棍子将纸飞机捣下来。
四周都是碗口粗的树，小云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理想的棍子。她又向林子深处行了几步，那里有一个陡坡，坡上是长得比小云还高的杂草。从杂草中露出了一根发黄的竹竿的半截。
小云爬上陡坡，扯了扯竹竿，竿的另一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小云扒开杂草，一条隐约可见的青石小路映入眼帘。
小云突然好奇起来，这里怎么会有路呢？
沿着小路走了几步，小云居然在这里发现了一座破房子。房子大部分是用土堆砌而成的，有些地方是用木材建成，小云她们村里也有这样的房子，不过很少了，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改成用砖砌的了。
眼前这座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了，枯叶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木头被腐蚀得厉害，土墙也是欲垮塌的样子。
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着小云慢慢走近这座破房子，虚掩着的门勉强还算是好的，她伸出手去推门，她完全没有害怕。
她不知道将要推开的门内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门开了。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
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看过去，整个屋内都是昏暗的，太阳快要下山了，微弱的光线里小云发现墙角里堆积着大量的杂草，厚厚的一层，像铺的一架床。杂草堆从中间凹下去，外面露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你是谁？”
小云试探地问了一声，但并没有人回答。事实上她并不确定那里到底有没有人。寂静的屋子里，小云屏住呼吸，她没有感受到除了她发出的以外的呼吸声。
天快黑了，越来越暗的环境让小云终于有些害怕起来……她抛开自己的好奇心转身欲走。
刚踏出门坎，身后的杂草堆传来响动，小云心里一紧，禁不住往后看去。
一个人从杂草堆里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很脏乱，尽管屋内光线昏暗，小云还是能看清他的面部，一脸的疲惫，那种疲惫不是累极了的疲惫，而是像一个完成了重大工作后终于得以松懈的人的样子。原本害怕的小云因为这样的表情安静了下来。这完全是一个人的样子，她不需要害怕。
“你是谁？”
小云再次发问。那人抬眼，直直望向小云，他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睛里像有百年沉积的言语，深遂的，刻骨铭心的，无端端的让小云难过起来。
那双眼睛又如此明亮，眼神里闪烁着微光，如苍鹰一般犀利，如虎狼一般坚韧。眼睛的主人好似踏过塞北的风雪，走过戈壁的黄沙，蹚过黄河的洪流……才至于生出这样淡出光阴之外的眼眸。
在这样的目光里，人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悲伤的情绪，小云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如此沧桑的目光，她快落泪了！
那人起身，向屋外走去，然后径直向林子深处前行，小云跟着他走出破屋，一直看着他几近消失在树林深处，最后，他好像又回过头看了小云一眼，然后，彻底消失在小云的视线里……
天黑了！
纸飞机早已被忘记了踪迹，小云好像迷途的羔羊一般，她站在林子里，茫然失措！
那是她即使年纪再小也无法忘却的一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