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相信她现在所经历着的场景,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泪水纵横的苍老面孔。
她的泪水传染了她,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了有几分钟后,两位女人止住了哭泣。
陈蓝知道,这两位老人,已经从内心深处原谅她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
天已傍晚了,他们三个人一起沿着那条小路走了回去。
陈蓝的奶奶在回去的途中,不停地说着这乡下的四五月的风光还挺动人的,因为她放眼看去,到处是一片碧绿,傍晚的空气显得异常清新,而田里的庄稼和田埂上的那些树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陈蓝的爷爷对她奶奶的话一直点着头表示同意,或者附和上一句。
他们每走到一块田地,就要问她,这是什么庄稼,那又是什么庄稼。陈蓝一一告诉他们了。
这两位老人决定,在这儿住上几天,好好享受一下这四五月份的田野风光及新鲜的空气。
在路上,陈蓝一直想问他们,他们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以及,他们是如何原谅她的。然而,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尤其是后面的那句疑问。她知道,只要她一提及这件事,那么这种融洽的关系会被突然打断,她和他们之间将会变得有点儿尴尬。这促使她决定了,把她的疑问埋在心底。在她看来,这两位老人是如何原谅她的并不重要,他们已经原谅她了这件事情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走走停停了地回到了她租的那间房子,不出她所料,她的奶奶也非常喜欢这幢灰白色的房子,当她听陈蓝说这是她租住的地方时,吃惊地说,“这也太漂亮了。”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向陈蓝表明,她是真正地非常喜欢这儿,她是真的非常想要和她一起在这儿呆上几天的。
她们好像是一下子就变得非常亲密无间了。这是陈蓝自己也非常纳闷的一件事情。
当他们一起进入她住的那栋房子,她奶奶要和陈蓝一起做饭,陈蓝不肯,老人家长途奔波,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但她奶奶执意不肯和她那老头子一起坐在椅子上闲着,她不管陈蓝同不同意,一直呆在厨房里,帮着洗菜切菜,陈蓝只好由她去了。
陈蓝给两位老人准备的晚餐在一般乡下人眼中并不丰盛,以素菜为主,那是陈蓝考虑到晚上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对两位老人消化不利,自作主张做的以素菜为主的饭菜,她手艺一般,但她爷爷奶奶却对她做的菜赞不绝口,陈蓝看得出,她奶奶尤其喜欢喝她做的西红柿蛋汤,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假装的。
在他们吃完饭后,他们还在夜晚的乡村逛了一会儿。那是陈蓝的奶奶执意要看一下夜晚的乡下风光,陈蓝爷爷才同意的。他们往村外的大路上逛了一会,夜晚的村庄漆黑一片,树木在看不清道路的两旁压得道路显得更漆黑一团,但上空中繁星点点却清晰可见。这是老人家偶尔到乡下的亲戚家才能看得着的美景。对此,陈蓝的奶奶又感叹了一会,她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这些最自然的没有任何人为痕迹的风光,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小孩子突然来到世外桃源。
他们逛了半个多小时,陈蓝奶奶觉得再看下去也是一样,不会有什么别的景色出现在眼前,他们就返回了。
在那天夜晚,她给两位老人在二楼的她隔壁的那间房间铺好了床铺,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让他们早些睡觉了。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陈蓝发现,她爷爷简直对她奶奶的态度是有点宠溺的,到了他们这个年轻,关系还能如此亲密,她是有点惊讶的。但她在她爷爷的表情中发现了这宠溺中似乎有点儿赎罪的意思。由于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她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第二天,吃完早饭,陈蓝打算让两位老人在家里休息,她一个人去田里干活,她奶奶不同意,她要跟着去,帮她去田间干活,陈蓝一开始是不让她去的,她觉得她年纪已经有点大了,但她那位固执的奶奶无论如何也不听她的劝,执意要和她一块去干活,陈蓝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而她的那位爷爷,不管她奶奶说什么,他都是立马同意的。
到了田间,她奶奶看到那些她种的植物感到格外地新鲜,她细心地观察到,有些花苗已经开出花朵了,而有些还在出花苞中,另一些品种的花,有的刚刚成为一个几厘米的小苗,有的刚破土而出。
她对她那位老头子说,“难怪好多人退休之后总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呢。”
她那位老子说,“是啊,花花草草总是富有魅力的。”
她帮陈蓝把一些过密的花苗拔掉,顺便帮她拔掉花苗里面的青草,她特别喜欢拔草的感觉,看到那些青草被拔出来,扔在田间,闻着一种带着青涩味的青草的气息,这位一辈子没干过农活的老妇人,第一次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而当她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她站起腰来,往四周看去,她看到这四五月份的乡下,到处都是疯狂生长的植物们,在阳光下,这些植物的叶子闪射着太阳的柔和的光辉,而这些植物的头顶的天空,是城市里极少会看到的蔚蓝的天空和飘荡着的洁白的云朵。
当他们从田里回去以后,在夜晚的天空里,她又看到了昨天晚上看到满天的繁星。
她似乎明白了知道陈蓝为什么呆在这儿了,而不是别的地方。
当过了几天后,两位老人要回N城的前一天的傍晚,当他们从田里回去的时候,在路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后,她对陈蓝说,“这儿真好,我都不想离开了。”
陈蓝笑着对她说,“你随时可以过来。”
她奶奶说,“你在这儿,我肯定会再来的,对了,那位周建……”
周建这两个字一经进入陈蓝的耳朵,就使她怔在那儿了,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个名字都能突然一下子就冲撞进她的灵魂里,在那儿引起一阵心悸。她过了几秒钟问,“周建怎么了?”她在疑惑,她奶奶是如何认识周建的。他们怎么会有联系的?
她奶奶说,“没怎么,他……好像对你挺上心的。不过听说,他好像因为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父母又催得紧,打算和一位年轻的姑娘在一起了。”
陈蓝没有说话,嘴巴抿得紧紧的。她奶奶发现,陈蓝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也不说话了。
陈蓝的爷爷在她们身后走着,对她们的谈话,他没发表任何意见,仿佛没听到似的。
三人继续沿着那条回陈蓝租住房子的路往回走。
当他们走到距离她的那栋房子还有十来米处的时候,陈蓝对她奶奶说,“哦,那挺好的,他也老大不小了。”
她奶奶看了看她,然后提起她的手捏了捏,她从陈蓝的表情中发现了,她的直觉是对的。她问陈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N城?”
陈蓝说,“不了。我以后会去看你们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还怎么回去呢,我更不能回去了。
第二天,陈蓝去县城送她爷爷奶奶上了火车。在火车要出发的时候,两位老人抱着她,他们要她明白,她已经完全得到他们的原谅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了。陈蓝从他们抱她的力度中体会出了他们没说出口的话。
他们三人相处的这几天,谁也没提陈易这个名字,这是他们每个人都在特意避开的。
当老两口已经告别了陈蓝,坐在火车上了的时候,陈蓝的奶奶对她爷爷说,“她看起来,对周建也挺上心的。”
她爷爷说,“是啊。只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