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没说完，可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到时候，京师门户当岌岌可危。
水溶好整以暇的坐着，不说话，衣摆若一剪轻云自在，眼角的余光却扫了一眼说话的人，忠顺王，轻垂的翦瞳不无哂意。
水溶的不接茬，令重拳落空。于是，忠顺王便起身，跪地道：“皇上，军情紧急，片刻不能延误，请圣意早作裁断，调选精悍之兵马，得力之将领，前往沛城关口，抵挡叛军。”
宇文祯点了点头：“皇叔此言极是，只是眼下朝中，能派遣的将帅并不多，朕也为难。”
忠顺王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道：“臣以为，所派之人，必熟稔阵前之事，才智过人，又为天子所深信，于朝中威望素著，唯有如此，才可安定军心，力挽颓势。”
他说的每个字，都指向一个人。
宇文祯佯作沉思一时：“这个人，却是难的紧。”
“老朽不才，倒是有个人选。”忠顺王笑了笑：“臣以为，吴王殿下，堪当此任。吴王殿下，曾至北疆，熟稔于兵戈，又是皇族嫡脉，身份贵重……”
一句话，其效果不下惊雷，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宇文恪身上。
宇文祯欠了下身：“三哥以为如何。”
宇文恪起身，正要应声，水溶却忽然开口：“此事恐欠思量。”
好计策。这是逼着自己主动出手，若是当真让宇文恪往川滇平叛，而将自己制控在京中，到时候，外有强敌，内无援手，对宇文恪来说才是真正的一场必死之局。
这里宇文祯眸中一道精芒隐隐而过，沉眉向水溶道：“不知北王有何高见？”
水溶起身，步履从容：“吴王殿下虽然到过北疆，却是十年前的事了，长年偏居吴楚，恐怕兵戈之事，早已生疏了。再说，上次山中遇险，救驾受伤，还未完全痊愈，此时带兵出征，恐难万全，还请陛下细度之。”
宇文恪皱了皱眉，才要开口，水溶微笑着止住。
相交多年，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宇文祯目光锐利的望向水溶：“那，北王以为，除了吴王之外，朝中还有合适的人选么？”
水溶敛衣一跪：“臣虽不才，愿请缨前往，为陛下，分忧。”
宇文祯皱了皱眉：“北王此志可嘉，只是，毕竟新婚……”
水溶道：“臣不敢因私废公，请陛下准臣所奏。”
宇文祯仍在迟疑：“可是，林郡主……”
“请皇上放心，臣妾虽乃闺阁女子，仍知何谓大局为重。”清冽的声音荡开，黛玉已经款步走近，这番争论，她早已听在耳中，此时却十分的平静从容道：“臣妾，断不敢以私情羁绊王爷。”
她走近，和水溶并肩跪于一处。
水溶嘴角缓缓勾起一笑，他知道黛玉一定会做此反应，却又有了些不忍和酸楚，虽然早知道宇文祯会来这手，可是成亲之后，陪在她身边的日子，竟然不足旬月。
宇文祯便道：“既然如此，准奏，即加封北静王为靖西元帅，统领兵马于川滇平叛。兵贵神速，北王速速起行罢。”
“臣遵旨。”
水溶轻轻扣着黛玉的小手，二人一并起身。她的小手有些凉，凉的他心里隐隐作痛，若非宫宴之上，真想将她拥入怀中。
“真贤伉俪。大义凛然，心系社稷，岂寻常闺阁可比。”沈太后出声赞道：“传本宫懿旨，即晋北静王妃之封诰为一等亲王妃。”
黛玉谢过恩，便回身斟了两杯酒，向水溶嫣然淡笑道：“王爷，妾身敬王爷，此去挟天威以靖寇，必当平安功成，凯旋而归，妾日日心香祈福，倚门以盼。”
“多谢贤妻。”水溶接过酒盏，仰脖一饮而尽。黛玉亦以袖轻掩，饮下，酒辛辣刺喉，却抵不过心头的苦涩，饮下半盏酒后，她的小手却被压住。
水溶接过她手中的杯盏：“此盏与妻共饮。”将黛玉手中的半盏残酒毫不犹豫的饮下，二人盈盈相望而笑，虽无言语，心意已通。
那份柔情在有人看来，却是格外刺目，宇文祯看着这一幕，狠狠的将脸转向一边。
这之后，黛玉的应对，始终得体，毫无异样。旁人看着都极赞这位北静王妃的胸襟。
唯有黛玉心中知道，不曾失态，只是因为，他的手，始终牢牢紧握，不肯松放半分。
那份安抚，体贴，温暖，始终是她的支撑，若是无了这份支撑，会怎样。
终于，终于上了马车，离开皇宫，回到王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路无言，唯有手儿相牵。
烛影摇红，对坐，却是无语凝噎。
黛玉才是轻叹一声，那强作的笑容无踪，然后静静的望着水溶：“我这就去给你打点行装，听说，川滇多瘴疠，还是……”话未说完，不舍已经化作腮边一滴清泪，她赶忙低下头要起身，不想被他看到。
水溶已经忍不住，手臂一展将她拥入怀中：“玉儿，别这样。”
“放心，我没事，只是舍不得。”黛玉抬手抚上他的俊美的面容，痴痴的凝望：“灏之，在宫里，都是真心话，真的，我不想也不能绊着你，可是，我……”
泪水清长，顺着双颊无声滑落。
水溶俯身，怜惜的吻去她的泪珠儿：“不会太久，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玉儿……”
她的泪水，令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
“你做的对，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黛玉靠在他的怀里，环抱着他的腰身：“灏之，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夫君是怎样的本事我知道，不过还是要万事小心，一定一定好好保重自己。”
“好，我答应玉儿，为了玉儿，我会当心。”水溶笑道：“要不，玉儿，数数我的头发，回来再数数，看会少了不能。”
黛玉扑哧一声，泪中带笑：“什么时候还说这种话。”
“终于笑了。玉儿你可知道，我最怕看到你落泪。”水溶怜惜的吻着她的额头：“我说过不再让你落泪的，却食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