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倞鍪此时才知道何谓机关算尽,反送了性命,嘶声道:“我是国舅,我的妹妹是皇后,你们,不能拿我……”
“呵呵。”裴兆冷笑一声:“你以为皇帝会护着个通敌的叛逆?滚吧你,来人,给我把他的琵琶骨锁了,丢在地牢里,等王爷回来发落。”
“你们,你们这样没用的……”许倞鍪一骇,却忽然狞声道:“鲜卑人很快就会打进来,你们会和燕都一起死,一起死……”
一丝薄笑轻起,黛玉摇了摇头:“倒是至死不悟。好,那我让你看看,你要请进城门的是什么人。”转向裴兆道:“裴将军,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裴兆呵呵的笑:“不过,那东西忒腥了,王妃还是逼着些。”
“不妨,拿上来。”黛玉淡淡一笑。
裴兆便令手下的人提了几只小桶来,一揭开盖子,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倒下去。”黛玉小脸有些煞白,可是仍然将声音放的笃定。
几桶鹿血顺着城头泼了下去。
城楼之下有一瞬的沉寂,接着便迸发出一阵惊恐的惨叫,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喊声,顷刻一片大乱,哪里还顾得上攻城。
只是那绝对不是鲜卑语,而是羌语。
许倞鍪哑然。
能对鹿血有这么激烈反应的,不是鲜卑,而是羌人。
那么,他是被赫连沧骗了。
这只突袭而至的兵马来自西羌,一股阴凉顷刻爬满脊背。
“你可都看清楚了。”黛玉樱唇一抿:“带下去。”
许倞鍪如同死狗一般的被拖了下去。
鹿血浇下的时候,羌兵已经是挫了锐气,自乱阵脚,顾不得攻城,裴兆趁机令弓弩手对着城下,一通猛射。
箭雨瓢泼,血染冰辙。
沙场中人,没有什么比杀伐更能让他血脉贲张,裴兆揎拳掳袖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哈哈,好,实在是太好了……那边,给我放箭,继续,给我杀,揍他们这群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一激动,粗话便溜了出来,裴兆忙咽住,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黛玉,有些尴尬。
“裴将军,剩下的事,交给你了。”黛玉对这些倒是不介意,一笑而过,复沉声向裴兆道:“记得,只要他们退三里,穷寇莫追。”
“是,王妃,老裴省得了。”裴兆提着刀便往城楼下去,这句话遥遥传来,声音里只有对水溶说话时才有的恭敬。
经此一事,他早已打心眼了服了这位北静王妃,不说鹿血退敌的妙计,便是刚才城头上面对天塌地陷的危局仍从容镇定,就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做到。
至于为何只追三里,他现在也无暇去深究,瞬间下了城楼,令人开了城门,带着人一路冲杀,刀落血溅,尸横遍野,西羌兵马果然是慌不择路的逃去。
满目尸骨,残骸,杀伐无情,你死我活。鲜活在眨眼的瞬间便化作无定河边骨,深闺梦里人。
黛玉还做不到对这样惨烈的情景视而不见,于是闭上眼睛。
忽然想起,为何每每面对这些,水溶都会或捂住她的眼睛,或者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这些冷酷和血污。
月如狼牙,渐渐西斜,待天亮,便是五日之期。
那日的兵报上,水溶用藏头之法,写了六个字,羌兵至,五日归。
这几日,人前的她,一直是淡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模样,她也是这样以为。可是,此刻,蓦然惊觉,没有什么时候,是那么的想他,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含笑的嘴角,深情缱绻的眸。
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他一刻不归,她便要继续撑下去。黛玉豁然开眸,嘴角抿起一丝决然坚定:“祁寒!”
“王妃,属下在。”
“三里之外,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只等羌兵自寻死路。”
黛玉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此虽不义,却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是王爷在,王爷会说王妃做的对,所谓兵不厌诈,正当如此。”祁寒笑了笑道。
黛玉淡而又淡的笑了一下,再不言语,望了眼天色,明明都布置好了,为何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总觉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这样的时候,只能是等。
夜风依旧在卷啸,切肤生寒,黛玉不觉轻轻抱了下肩,可是现在,她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如果,没有看到他归来……
就在这时,风卷来一阵异样的响动,黛玉一怔,还未开口,城楼之上便发出一阵骚动,然后是一声大喊:“不好,西羌人侧袭……”
声音不亚惊雷霹雳,声未落地,便有一枝弩箭破空射来,穿透盔甲,正中哨卫的额头,倒地,血混合着脑浆流了一地。
祁寒猛然上前一步:“西羌人果然留了后手,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羌兵。阿霰你们送王妃回府。”
声犹未了,一个黑衣人噌噌的登上城楼:“长史,王府有不明身份的此刻闯入,是冲着王妃来的。”
祁寒脸色一沉,声音是狠戾:“灭了。”
“是。”
“看来,我回府还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阿霰劳烦你跑一趟,把我的琴取来。”黛玉话音未落,阿霰已经嗖的一声,蹿下城去。
斯时,小股小股的黑衣人源源不断的顺着城门两翼阴暗处缓缓,接近,他们的身后却是全副铠甲的西羌精兵。
除去裴兆带走的兵马,如今的燕都委如空城,一旦羌人伏兵强行攻城,很难说能支持多久。
黛玉深叹一声,小手微蜷,却没有一双有力的手可以握住,蓦然清醒,行到这一步,她已不能退,也无处退,抿唇决声道:“祁寒,带你的人协防,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破城,点了火把,扔下去。”
火光,是偷袭的大敌。
阴潜进来的黑衣人在火光之下,立刻无处遁形,虽然被箭压下去一部分,后续的羌人仍然源源不断。
可是,仍然有一部分人摸了上来,这些黑衣人依靠飞爪和绳索,贴靠在城墙之上,缓缓向上攀援,他们好像是黏在墙上的一般,弓箭投石都根本奈何不得他们,而城头上的人只要一露头便会着一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