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调了轻功好的暗卫,暗悬了绳索,放下城墙,和那些偷袭的黑衣人斗在一处,却也是死伤惨烈。
僵持不下,守军也有些恐慌。
人心,人心,心散了城也就垮了。
黛玉抿紧唇,掌心却是沁冷的细密汗珠。
正在这时,阿霰跳了回来,怀里抱了琴囊,交给黛玉,黛玉面色清冷,平静的于高处支上琴,双手微压琴弦,飞出的琴音若裂帛碎石,再不似闺中情致缠绵,而是铿锵激烈,惊涛骇浪,鼓舞振奋。
狼牙月,杀破狼。
白衣飘飘,若飞雪,若蝶翼,仿佛,她的指尖不是琴弦,而是锐寒的刀锋。
守军为之一震,静了片刻,有人便喊:“弟兄们,不能乱,为了王妃,咱们跟羌人拼了!”
“拼了!”
一声呼,百声应,喊声震荡,当下便有人冲上垛口,待那些黑衣人一攀上来,便刀剑齐上。
寒风刺骨,片刻手指便冻的有些僵硬,黛玉手下不曾稍停。那琴声比角鼓之声更能振奋人心,那城头之上高坐抚琴清丽绝艳如洛神的女子,在这流血漂杵的一夜,却成了所有人心中不灭的印记。
自始而终,她始终薄月浅笼的笑,视千军万马如无物,那样幽丽如一曲清词,长赋,那样的圣洁,那样的纤尘不染,如尸山血海中盛开的雪莲。
音符自她指间翻飞流泻,激烈而悲壮。
将士,因她,因这琴声而甘愿用命,用一层层堆积在城下的尸体,铸成了燕都不可摧毁的城防。
直到,半天狞厉的火光冲破天际,剧烈的炸裂声震彻四方,地动山摇,那样大的声响,几乎连燕都的城墙都生生震了一下。
祁寒松了口气,爆炸,意味着计策成了。
那被裴兆穷追猛打的羌人,会被逼入狭道,那里有遇险埋伏下的人和硝石。
硝石炸裂,千军万马都会顷刻灰飞烟灭。
这一招是借花献佛,硝石本来是那许倞鍪用来炸毁燕都的。
琴弦划破手指,殷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滴落,然后很快便因为寒冷而凝固。
冰凉的剑锋直逼她而来。那是,攀城而上的西羌黑衣死士中的一人,攀上城头,却也是强弩之末,他似乎很清楚这女子在北军将士心中的地位,杀了她,便是事半功倍。
可是一直白色羽箭破空而至,血飞如花,黑衣人几乎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便一头栽下城去。
火光凄厉的照亮夜空,同样也照亮了伊人如玉的面容,黛玉的嘴角却划过一个淡淡的笑,缓缓的抬头,视线的尽头,一线黑甲如洪水般奔腾而下,闷雷阵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血雨,硝烟,火光的尽头,是那清冷的银白铠甲,那征尘满鬓却目光高华沉静的男子。
隔着那么远,目光如水,视线纠缠,她和他,仿佛就是咫尺而已。
微微的一笑,那一丝笑意,却渐渐绵延至眸底,眉梢,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纵然,仍隔着千军万马,心意却已经相通。
水溶于马上飞驰,他的长剑点落,如雪,但阻他的,便觉喉间幽冷冷的一凉,亦如轻雪点过,薄凉过后,已然魂落命断。
裴兆的人马亦在此时回援,双方合力,西羌余下的兵马顷刻便被粉碎。
三万西羌兵马,在这一夜,烟灭灰飞。
追剿还在继续,可是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水溶亲力亲为,所以城门大开的同时,他已经翻身下马,一手掀开要来报事的手下,箭步奔上城楼,奔向心爱的人。
除了思念,爱恋,还有深深的震动还有骄傲。
他柔弱的玉儿,一直以为,他的玉儿是要他来保护的,可是这一次,她是用那么纤弱的身子,替他守住了整个燕都。
黛玉默默的立着,听着他急切的脚步声,飞快的奔上城楼,却没有转身,而是闭上眼睛,按捺着搏动的心跳。
直到,那一声带着几许颤意的玉儿在身后响起,她才缓缓回身,清澈的眸定定的望着他,嘴角一弯,一笑盈盈,嫣然倾城:“王爷,妾身,幸不辱命。”
一语未了,水溶已经将她重重的揽入怀中,反反复复只是轻喃着她的名字:“玉儿,玉儿,玉儿……”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笑着,泪却潸然而下,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身体,紧紧的,不愿松开。
烽烟消散的城头,凄烈的长风将衣袂卷缠在一起。
就这样,生死相依,也是极好的罢?
黛玉想着,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紧绷了几日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她觉得好累,只想要安枕在他的肩头好好的睡一觉。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话:“王爷,把她安置在哪里?”
是宗越罢,可是那个他是谁?
黛玉抬起头,迷惑的看着水溶,那双如晴空湛然的眸似乎有一瞬的犹豫,她想问,可是便是疲惫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一阵晕眩,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水溶将她抱起来,望着她清减了不少的容颜,一丝痛意化作唇边的一声轻叹,抱着她,下了城楼……
或者是太累了亦或是真的放松下来,一梦沉酣,待黛玉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是日色昏黄。
昨夜的厮杀仿佛是一场梦,梦醒时,风过无痕。
动了动手指,纤纤十指都已经被缠上了一层细洁的白纱,然后打了一个松紧合度的结,不让她觉出分毫的不舒服,那样的细心只能来自一个人。
嘴角绽开会心的一笑,黛玉缓缓坐起身,一声灏之还未叫出口,四望,却不曾见到他。
是了,大乱初定,他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黛玉想着,便改叫紫鹃。
紫鹃应声而入道:“王妃可算醒了,几日没有睡二三个时辰,这一觉却是睡的好久。”
黛玉坐起身来,黑发柔柔的散落肩头,素颜如玉,伸手拿了件衣服披上,一面道:“王爷呢?”
因不见紫鹃来搭手帮忙,心中奇怪,便抬头,却见紫鹃有些走神的看着她,不觉诧然道:“紫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