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主子看人之精准,也令人佩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为帝王者,正该如此。
他垂眸,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一丝笃定,主子才是真正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一轮寒月,锁尽宫苑清秋。
时候已经是深夜,皇宫有一处极偏僻的毓轮殿,地方不大,可是宫室却是极多,树木布置,颇为幽丽。
宇文祯极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干脆将这里当做了另一殿寝宫,除了上朝的日子,批阅奏折,一应的起居,都挪在了这里。
此刻,毓轮殿中仍是灯火通明。
面前的奏折已经许久没有翻过,还停留在落了朱批的那一页。
与其说是批阅奏折,不如说是对灯出神。
贴身内侍进来添茶,撩开帘子的时候,一阵疾风钻进来,将灯影拨乱,连带着面前的奏折也簌簌做响。
宇文祯微微抬起头来:“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交亥时了。”
“亥时。”宇文祯从怀里掏出西洋怀表,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夏忠,下去,朕不叫,不必上来,若是邹淮来,便让他直接进来见朕。”
夏忠眉梢挑了一挑,敛眸恭敬道:“是。”转身退了出去,走路不太利落,一只脚稍微有点跛。
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眉粗短,一脸的庸人相,却常带着三分笑脸。
却是宇文祯亲自在各宫的小太监里挑上来的。那时候,这小夏子被其他宫里的大太监欺负,生打跛的了一只脚,宇文祯亲自出面,给他解围,后来便留在身边,赐给他一个忠字,成了太监总管。
他算不得最聪明的,但因是宇文祯一手提拔上来的,胜在忠心不二,这种贴身用的人,若是选太精明的,那会让他觉得睡觉都不踏实。
夏忠出去,将佛尘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微微的舒出口气,身后的小太监讨好的道:“干爹,既然皇上不用干爹伺候,干爹到茶房里,来杯茶暖暖?”
虽然他的年纪,比夏忠也小不了多少,可是一口一个干爹叫的丝毫不觉难为情,这也是宫里的常见戏码,不足为奇。
夏忠瞪了他一眼:“什么地方许你这小崽子混叫,看欠打。”
说话的语气,十足的倚老卖老。
小太监涎着脸,继续要说什么。这时,一个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夏忠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便几步下了台阶,堆起笑脸来道:“杂家给邹将军请安了,皇上吩咐了,若是将军来,不必通报。”
来人邹淮,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容冰冷,目光如鹰,浑身都溢着骇人的冷气,此时,他看到夏忠,也只是略点一点头,目不斜视而入。
小太监有些不服气的道:“这个邹将军也太狂了,不过是个新科武状元,居然敢对干爹不敬。”
夏忠只宽厚的笑笑:“习武的人难免如此。臭小子,别岔开话,你的好茶叶呢。”
“干爹这边请!”
邹淮一直走到殿外,才道:“微臣邹淮奉旨见驾。”
“进来。”
“是。”
邹淮不是躬身,而是抱拳,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带了些许的江湖气。
他是许家倒台之后,由兵部武举考试拔上来的武科状元,直接由皇帝恩旨,入了兵部学习了不过一个月,便升了兵部侍郎,同时握了京畿护卫之任。
这个人的出现,曾经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议论。因为按照大周的兵制,若要领兵部员外郎以上的职务,至少要在边关历练两到三年,才能入兵部,可这位新课武状元几乎是在半年之内,就有了这样的提拔,实在是快的令人咋舌,而皇帝却是对他极其信任。
一并被提拔的,还有武举榜眼陆渊,探花翟耀,虽然不及邹淮,却也是近半年来朝中的红人。看来历,都是有根有基,家乡籍贯俱可查察,可是旁人看不到的,是他们的真实身份。
宇文祯目光里多了几分得色,急不可耐的问:“怎样!”
“皇上,水鬼失利,全没。”
邹淮并未带来他想要的好消息。短短的几个字,令宇文祯目光簌簌一跳,双手压在案上,一字一顿道:“可恶。”
深沉莫测的眸中,寒光迸溅。
这一次,重金遴选了一批杀手,精心布局,没想到还是让宇文恪破掉了。这个人,如今竟然羽翼丰满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真可谓养虎为痈。
邹淮只是低了低头,并未做声。
宇文祯深吸了一口气,将怒意缓缓压下,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吴王现在……”
“赴京途中。”
“带了多少人?”
“十几人的护卫。”
“才十几人?”宇文祯眯了眯眸,嘴角扯了一下:“恐怕不止如此。不过,不怕他来,就怕他不肯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端起桌上的盖碗,啜了口茶汤,徐徐的暖雾里,他的眸色变得阴晴不定:“如此,按照之前的布置,立刻派人到城外,接江太妃入宫,安排好了人手,决不允许再有差池。”
“是。陛下。”
“还有,京城四门之内的人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一只鸟都不许放出去。宫里事情一成,宫外城外一起动手。”
“是。”
“下去吧。”
邹淮一举一动都带着些不同于朝中人的利落,单膝一跪,道了声告退,便要退了出去,可是宇文祯却忽然叫住他:“若令你带兵应付裴兆,如何。”
邹淮目光垂了下来:“眼下,只有三成把握。”
宇文祯目光锐了一下:“下去。”
“是。”
宇文祯默默的盯着灯影,眸中仍是阴沉莫测。宇文恪和水溶,任何一个人倒下,无疑都是去了另一方的臂膀,是好事。
想到水溶,他不觉心中火苗乱窜。
自从到了北疆,这人是翻云覆雨,所有的手段都用到了极致,甚至,逼的自己不得不将许皇后的一族处理掉。
不过,这倒也是成功的令他将许家把握已久的兵权收了回来。虽说,令许多人心中气不平,现在看来,也已经压了下去,他一力提拔的几个人,已经掌控了京畿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