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眸底抹过一丝寒芒,水溶嘴角勾了一下:“子谦,你来看看。”
魏子谦一直在旁边静候,闻言近前,对着灯,看那地图,越看,眉心越是打结,这……
“说说看。”水溶嘴角微微一勾。
“看不清。”魏子谦坦白道,整个荆州城尽收眼底,可是,却越发的扑朔,这一张地图,虚虚实实,迷雾重重,他想了想,又道:“眼前的形势,若我要守荆州,最紧的应该是南和北,可是,从图上看,西面的兵力要明显的重过南北,说明这荆州虎要对付不是吴王,也不是王爷,而是……蜀军!”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魏子谦自己也是微微迟疑了一下。
向西为蜀地。一年前,也就是王爷定了川滇之乱后,宇文祯将嫡系压在蜀地,广泛的吸纳降部,为蜀军,人约十万。
这,也是宇文祯手里握着的另一把尖刀,最后的筹码。
只是这把刀究竟有多利,没跟他们交过手,只凭人数,很难判断的准确。
水溶用手指扣着图上的距离:“这位老王爷,嗅觉还是很灵敏,若是宇文祯要调蜀军的话,荆州自然是必经之路。”
“难道说,荆王根本没想着要助宇文祯?”魏子谦大胆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水溶嘴角缓缓勾起一笑,神情带了些许散漫。
一个手握重兵的宗室近支,依宇文祯疑心之重,能完全放心,才是怪事。
根据他手里掌握的消息。从宇文祯即位的第二年,这位皇帝就频繁的将亲信安插在荆州城内,从太守而下,想来,便是要打荆州兵马的主意。
可是他费心安排的人,总是在任上不足一个月,便或者染了重病,或者暴毙,或者被参奏罢官,无一幸免。
这样的手段,和曾经自己清理燕都节度、太守时用的手段倒是有几分仿佛,由此可见谋划者的心机亦是非常。
凡此种种,可以看得出来,宇文景心里必是另有打算,身为旁支,他要继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的手里一定握着一张连宇文祯都不知道的底牌。
前次,他在上阳宫的行事,似乎暴露了一些,若不近些,怎看的清楚。
“王爷,派人再入城中探探风声。”魏子谦沉吟着道,一抬头却见水溶穿了夜行衣,提了剑,显然是要出门,不觉诧然:“王爷,是要……”
过了秦山后,一路南下,他们一直是穿山度水,暗中行进,现在,距离荆州,尚有二百余里。
“既然看不清楚,那何妨近些。”水溶一把将地图划拉起来,扔给了魏子谦道:“你留在这里,暂时按兵不动,等我的消息。”
衣袂一曳,利落而出,隐入夜色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魏子谦阻不得,心中,却忽然有些不稳。
王爷,是要如何近些?
荆州城里亮起了点点灯火,从这灯火的密集程度来看,确是富庶。而刚刚下过的一场冻雨,复令这繁华里透着瑟瑟的清冷。
冻雨过去之后,尚有绯月微茫,仿佛被水晕开的血滴。静寂之中,有树梢上残留的雨滴落下,疏一阵,紧一阵,打的叶脉飘摇。
水溶将身隐在坡顶的密林中,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俯瞰着整个荆州城,垂感极好的白衣,隐没在密林和夜色之中,仿佛白雪静云,可是双眸子,却只见锐冷沉邃。
天色黑透,城头灯火通明,可以清楚的看到来回巡视的守军。
水溶弃了大队人马,只带了一支隐卫,悄然无声的就潜近荆州,此刻宗越带着隐卫都在暗处,主子没发话,便都是一动不动,死般的寂然。
风冰冷而黏湿,带了一丝丝山野间的土腥,有什么细碎至难以察觉的声响杂在风声里,一点点的逼近。
这杀气令宗越眸中一警,不觉握紧了手里的剑,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水溶,等候着主子下令。
眼下的形势,要先发制人,并不困难。
可是,水溶只是面无表情的起身,抖了抖衣袍,十分随意的掸去几片落叶,不紧不慢的踢过草丛,走出了密林。
并未刻意的掩饰,甚至是故意将脚步声放得很重,就是为了让人知道。
荒草碎石间,水溶静静的负手而立,风遒劲而过,振起衣角如飞,总是温雅的白衣,亦带了几分枭冷,他看似漫不经心,可淡淡的一瞥,便似能剖开密林,将隐藏的杀机白于面前。
微微勾唇,似笑,可那声音字字落地,却如逼在脖颈的利刃般的寒凉森然:“既然来了,何必再藏头露尾。”
话音初落时,黑压压的山野是一片沉寂,然后密林间忽然有无数非鸟仓皇而起,尖鸣着投向山野深处,复有一股一股的黑色的魅影,与夜色缀连,无法分辨,压近的杀气如浪,愈发浓炽,却无法分辨自何而起。
眩目的冷光从四下里同时掠来,晃晃的罩定水溶,若扯开的白练,将他的面容映的明亮,他的神情如常,甚至连嘴角的淡笑都不曾变过。
足尖点地,跃起,若一抹流云,悠悠荡开,优雅而随意。
而,他的手中飞出的却是令人肝胆俱裂的杀机。
剑芒如火石电光,在半空中飞转,旋过优美的弧,剑光所过之处,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微蓝。
歹毒的力道,刁钻的角度,却就这样被凌空的剑气挑落,化于无形,落地时的声响清脆却透着无力。
这时,如魅的黑影自山野深处而出,若搅动出连绵不断的水涡,顷刻将水溶卷入。刀光剑影在其中穿梭,分不清彼此,只能听见刀剑沙哑的碰撞。
然后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跌出战圈,无一例外,剑锋抹喉,只有一线薄薄的血线,可是人已经毙命,其精准,令人咋舌。
最后一个人被撂倒的同时,水溶的剑也是恰好的滑入鞘中,落定,颀朗如修竹。
面对一地的血污尸骸,仍是从容至漠然。
宗越长出了口气,不觉更加钦服,王爷的剑法又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