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硝、流石和暗器,融合测算的堪称完美。若非来人轻功极快,反应迅敏,便早已葬身竹林之中。
而此刻,那遒劲的黑衣却是那般从容,见招拆招,翩然而动时,那夜行衣亦逐风回舞,飘逸无双,然后,稳稳的落地。
黑暗中,有人轻轻的击掌:“能破我的硝雷阵,非北静王而何。”
黑衣人静静的摘下面巾,果然是水溶。
闻声而不及见人。
“天机园主人果然非比寻常,能布置下这等阵法。”水溶微微一笑:“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何必藏头露尾。”
“人说北静王之谋断,算无遗策,世间无双,难道猜不出我是谁。”那声音有些苍老。
水溶冷冷的勾起唇角:“天机园,不显山,不露水,一直以来与朝堂无涉,若非这次的连珠弩、火铳,谁也不会注意到阁下,试问,本王如何能凭空猜到阁下的身份。”
“非也。”黑暗中的声音,有些阴阴测测:“从连珠弩一出现,北王便已经在查我的底细,今日,你敢来,手里握着的消息,便也是八九不离十。”
水溶微微一笑:“阁下倒是聪明的狠,既然,你知道,为何不现身相见,你我,也算是故人,不是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良久,方冷笑着道:“故人,没错,我们确实算的上是故人,只是我始终是北王你手上的一枚棋子。”
“大周始立,太祖据战功而立四王,分居东南西北,始以东而为尊,王号东平,然时东平王居辽东,手握精兵,桀骜不驯,自恃功高,与皇室屡生龃龉,太祖几番弹压,便生削夺兵权之意,东平王既失兵权,自辽东迁至京城,颓然不振,未几郁郁而亡,幼子袭爵,从此朝堂之上缄默少言,醉心酒馔,鲜少建树。”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那人道:“北王所言,有何奇怪,这是人都知道的事情罢了。”
“是,这些事,虽然不能说是人尽皆知,至少朝中重臣皆心知肚明,确实不值得一提!”水溶冷冷道:“不过,也有人都不知道的。那就是,有人虽然没了兵权,可是贺姓一门,居辽东日久,濒临海疆,数十年皆秘与海外联络,想来,海外的技巧技艺,皆有所获,所以,造出连珠弩、火铳,甚至更歹毒的东西,又何足为奇。”
静默片刻,一个人缓缓自斜角的暗处走出来:“水溶,你太精明了,这样,也能猜到我的身份。”
斜月如勾,借着那微茫的光线仍然能很清楚的将来人的轮廓看清,正是东平王贺清远,他的脸上纹丝表情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水溶:“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刻意的韬光养晦,也确实和海外有联络。可这又如何,纵是如此,我仍不能胜过你。”
“你根本没想过要胜,也没想过要争,你不会存心去助宇文祯稳固江山,可你也绝不会站在吴王这里。”水溶沉了沉眉:“事情该另有隐情。”
贺清远深吸了口气,望着水溶:“你说的对。我不要助他们任何一个人,我要他们自相残杀,我要他们两败俱伤,我要看着宇文家的江山,从里面烂掉。”
他的声音极是平静,可是每个字几乎都染了鲜血淋漓的恨意。
“你这么恨宇文家族的人。”水溶道:“为什么。”
“因为是他们害死了我父王。”贺清远道:“他们夺了兵权不算,居然还派了人混入府中,在我父王日常的饮食里下了药,每日一厘,不过半年,父王本是身体极好的,却就日日消瘦,最终油尽而亡。呵呵,他们还说他是日渐消沉,消沉什么,我父王根本不会在乎那兵权,他只是性情桀骜而已,可是却落在了这样的下场。”
冰冷的风掠过耳畔,呜咽作响。
水溶静静的看着他:“也就是如此,你才用这种方式报复,宇文祯只知道天机主人,根本不知道,天机主人就是你,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用你献给他的神兵利器,可你,这也是在毁他。”
“我只负责把他要的东西给他,至于怎么用是他自己的事。”贺清远冷笑道:“宇文祯比他的祖上更不堪,更不配做这个皇帝。”
水溶似是嗟叹一声:“可你就没想过,你这样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前梁前燕,征战数十年,好容易,大周一统,百姓安定,一旦宇文皇室垮掉,还必引得四方逐鹿,战火绵延,百姓流离,万骨成枯,这是你要看到的么。”
“呵呵。”贺清远道:“水溶,你会说我,可是你呢,你不也是为了你的主子你的兄弟,鞍前马后,不遗余力,大起兵戈?”
“这不一样。”水溶道:“我辅佐为德,以一时之乱而还天下一个清平。而你要的只是用天下大乱换一口不平之气,待乱起,你却可以从容赴海外。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个庸人,而今所为,却实乃不智,若东老王在,也断然不会许你如此。”
贺清远脸色遽然一变,然后眉峰轻轻一挑:“江山清平?你有什么把握,那宇文恪一定会成为明君英主,退一步讲,就算他是,他又会怎么待你?现在和你兄弟相称是因为你对他有用,你能帮他打下这个天下,设或一日,他心愿达成,高坐明堂,想起你这个功高震主的兄弟,难道还能高枕安睡?自古以来,没有那个皇帝有这样的胸襟。水溶,你既然有如此之能,自立也未为不可,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呵呵。我要做什么向来都很清楚。至于你说的那种可能,未免也是替古人忧。人各有志,既然我劝不了你,你也没必要拿这些话来劝我。”水溶淡声道:“你我总算是相交多年,我不想伤你,你还是回头的好。”
“我知道。你本可以派你的手下,直接灭掉我这天机园,可你却亲自来了。”贺清远叹了口气:“这情我承了。可我也告诉你,北军大营,现在应该已经遭劫。”
“你是说,火铳?”
“不止。”贺清远道:“他从我这里拿了另外一样东西。可我也只能告诉你到这里,旁的,我不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