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都跟朕报过了,气煞朕也。”隆安帝提起此事,微微有些愠怒:“朕也已经训斥过淳于忠,令那淳于赫闭门思过。吴惟庸身居京畿要职,也跟着犯浑,朕已经罢了他的职。”
水溶知道外戚向来是皇帝最忌讳的,便道:“其实,此事与国舅并无甚关系。臣斗胆说一句,皇上心里十分清楚,这京中哪家高门没有个纨绔子弟,至于仗势欺压、肆扰民居的事,更是不鲜见。顺天府本是应该管这些事的,无奈惧怕那些权贵高第,有心的尚且无力,更何况那原本连心都没有。”
隆安帝脸色阴沉,叹口气道:“是啊,朕岂不知。这京中勋贵,确实需要整饬了,顺天府的人选,朕还要慢慢考量,你要是有人选,不妨引荐上来,你的眼力,朕信得过。”
水溶答是。隆安帝却又想起来道:“对了,那日我闻说你因一户百姓和那淳于赫冲突起来?是什么人,要你为他出头?”
这件事虞清方不会提,隆安帝会知道,那就只会是淳于忠禀的,而且是加油添醋,怎么脱罪怎么说,好在水溶早有准备,淡淡笑道:“启禀皇上,臣追捕刺客,正好路过,淳于公子一口咬定那家藏着逃奴要硬闯搜查,臣看实在是闹得不像话,才出言阻止。后来,才知道那家是个父母俱亡的年轻姑娘。”
隆安帝脸色顿时沉下:“原来如此!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霸占良家女子的事,朕可没少听过。哼。他还跟朕诋毁,说你有偏袒回护之心。”
“这话倒是没错。皇上,臣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回护之意。”见隆安帝有些疑惑,便解释道:“皇上可知,那位姑娘的父亲,皇上最是熟悉不过的。”
“哦?”隆安帝吃惊道:“是谁?”
“辅国公之后,前巡盐御史林海。”水溶道:“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忠良遗孤,林大人曾与臣有师生之份,臣当日担心闹出事情来,寒了朝中能士的心。”
“竟是是林卿的女儿?”隆安帝重重的抽了口气,气的猛捶桌子:“若非你告诉朕,朕竟不知!林卿才学倾著,朕颇为倚重,只是可惜,天不假英年,若是有个儿子,朕是必重用的。朕记得他是姑苏人,怎么他的女儿也到京里来了?”
“前番曾依附荣府,住了一段时间,现在就在城南齐宁门外,还是林先师任兰台寺卿时住过的。”
“是这样。”隆安帝点了点头道:“水溶,此事多亏了你。要不真的要铸成大错。”
“不敢。还多亏了清方适时而至,否则,臣就算要管,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少不得为言官参劾了。”水溶笑笑道。
隆安帝若有所思道:“既然是林卿的女儿,独门独户不易,又无个男子,水溶,你得空替朕照应着点,可不许人去找她麻烦。”
水溶垂眸,一丝笑意隐于眸底:“臣遵旨!”
隆安帝想了想道:“你前次受伤,多少事都耽搁下来,朕的身边,还真是离你不得。”
“臣也只是尽尽本分而已。”水溶顿了顿道:“说起来,上次,城外……请皇上治臣欺君之罪。”
“什么都别说了,你的苦心朕清楚的很,你也不过是为了朝堂安宁。”隆安帝道:“水溶啊,虽说女婿是半子,朕可从来视你如子,朕的这些儿子,没一个叫朕省心的。太子、老四,真正让朕寒心。”重重叹了一会子:“朕有七子,却不知道,可担大任者谁。”
水溶听了,并未接话。君心莫测,这个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有可能引起皇帝的疑心,所以,不如沉默。
这时,隆安帝啜了口茶,却又端详那茶汤,轻轻笑道:“这是闽南的冻顶乌龙啊,朕那里也有,不过是吴王令人进上孝敬朕的。”
水溶淡淡:“回皇上,吴王进给皇上的是最上品的,臣这些,又次之,其实也是吴王殿下所赠。”
皇帝挑了挑眉,想起来道:“哦,对。你小时是恪儿的伴读,你们交情一直不错。”
水溶神情坦然道:“是,臣和吴王一直有信札联系,吴王也经常给臣在信里说说吴楚的风土人情,互为勉力罢了。”
他的襟怀坦荡,已经令皇帝消去几分疑心,沉吟道:“朕这几个儿子,其实当属恪儿最出类拔萃。不瞒你说,朕也动过改立储君的意思,首先取中的,便是恪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眯眸望着水溶,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今日是咱们君臣闲话。恪儿文武双全,心地敦厚,堪为储君,自古以来,择储君也不过是立长、立嫡、要么立贤,北王,你以为如何?”
水溶的眉峰紧皱,语速不急不缓,一面思索,一面道:“皇上,储君之事,本当陛下乾纲独断,虽说,吴王与臣颇有交情,但公论此事,皇上所言,不妥。”
“难道,你认为吴王德行不够?”皇帝语气明显不悦。
“吴王乃是人中翘楚。”水溶正色道:“可是,如今皇后娘娘有嫡子二,若论年长尊贵,有太子,若论才能卓著,有魏王。而吴王的生母却是身份微妙,皇上若舍嫡立庶,宗室亲王之中必致轩然大波。至于吴王,心性淡泊,这几年在吴地更是远离朝事,便是皇上有此意,吴王恐除了以死谢罪,再无他法。”
一番话,皇帝的疑虑已经尽消,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看来是轻松不少:“这番话,也只有你敢和朕说。”长叹一声:“朕如何不知,只是可惜了恪儿的才分了。”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皇上令吴王远赴吴地历练,亦是为了吴王考虑,不知,臣有无说错。”水溶淡淡的笑道。
隆安帝点了点头:“此言甚是。”想了想:“只顾说这些,却忘了一件正事。朕这几日思量良久,西王虽然端厚,但才智不足,决断无力,最近是事无大小,俱以禀朕,不胜其烦啊。这皇城京畿的防卫,朕思来想去,还是得交给你,才能放心。”
水溶垂下的眉睫潋过一丝精芒,惶然不安道:“皇上,此事不妥,历来城防都是由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