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一想起前次的事来,隆安帝冷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当务之急,西羌使团将至,这次可再不容有失,你就不要再推脱了。”
水溶敛衽一跪道:“既然皇上有命,微臣不敢不从,必当竭尽全力,只是恳请皇上,只是暂代,待皇上有合适的人选之后,即行卸去。”
“也罢。你啊,太过谨慎了,朝中人谓子贤王,朕视你为肱骨。”隆安帝令水溶起来,点头微笑道:“有你在,朕可高枕无忧了。”
正在这时,内侍急匆匆的进来,噗通一声跪倒:“皇上,宫中急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皇上即刻回宫。”
隆安帝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又是什么事!”
内侍脸涨的通红,犹有犹豫:“是,是,是……”支吾难言。
水溶见此:“皇上还是速速回宫,恐怕是真有事了。”
隆安帝长叹一声:“多事之秋!既然如此,朕先回宫了,你好生歇着。”
“恭送万岁!”
送了皇帝出去,水溶方缓缓沿着甬道自回书房去,嘴角却勾起一丝淡笑。祁寒跟上,低声道:“恭喜王爷!”
水溶脸上并无分毫的喜色,淡淡道:“有什么可喜的,本王现在是站在刀锋上了,只要是走错一步,便是全盘皆输。”
刚才若是答错了一个字,或者说,在皇帝提议立吴王的时候,露出一点点情绪,皇帝之前所有的信任都会立刻崩塌,连带着吴王都会被牵扯进来,更别说京畿城防的重任。
毕竟上次的事,自己也有一定的赢面。皇上经过有心人一点,便不难对自己起几分疑心。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荆王一语,这京中的棋局,他便要重新布置了。
水溶唇角勾起一丝讥诮,顿了顿:“去打听打听,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要么无事,要么,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水溶估量的没错,宫里确实出了大事。而且是历朝历代最敏感的事——巫蛊。
周贵妃被发现与宫中侍卫有私,紧接着在查抄锦澜宫时,搜出两只人偶,一个上面写着皇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令一只写的却是太子的生辰八字。
宫中对这样的事,一向是宁可错杀,不肯枉纵此事若是在无出的嫔妃身上,或许还有些疑虑,问题是,周贵妃的皇七子,已经十岁,聪明伶俐,因是老来子,所以一直颇得皇帝的喜欢,而更重要的是,那周贵妃近来因皇后身体欠佳而被赐了协理六宫之权。
此事一出,宫中无异于山摇地动。首先,周贵妃被夺去贵妃衔,赐鸩酒一杯,令其自裁,宫中所有宫女内侍或赐死或杖毙,连不知情的粗使丫鬟都被远逐上阳宫。
皇宫内苑,血腥肆虐。皇七子的地位因此一落千丈,圣旨下,奉命看守皇陵。
内宫的动荡很快波及外朝,周贵妃的父亲因此事受到诛连,罢官去职赐死,阖府抄没。周贵妃一族历来亲近魏王,如此,可谓一石数鸟。
这个时候,国师进言,说是太子前番是因受了咒魇,所以荒诞行事,几次三分的旁敲侧击,太子又从东宫写了一封折子,痛悔认错。
毕竟父子连心,隆安帝的心也就软了几分,便召来水溶,问他有何看法。
水溶淡然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国师如此说,想必有他的道理。”
隆安帝点点头:“我也在想,太子是我一手教导起来的,凭怎么荒诞也不至于此,没想到却是有人暗中使坏。”
水溶敛眸一时,忽而道:“皇上,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你说。”
“前番因刺客之事,魏王殿下一直被禁足府中,时间也已颇久。既然皇上宽宏,原宥太子,何不将魏王一并赦免,以彰陛下洪德垂慈。”水溶平静道。
隆安帝一直缺的就是这个台阶,可是魏王党不敢说,太子党乐得让魏王多禁足几日,所以根本没人提,此时听水溶提起,龙心大悦,点了点头:“北王言之有理,就是这样。将魏王一并赦出府。不过,朝中的事,还是算了。西羌使团的事,你明日出西城门三十里,迎一迎。”
“遵旨!”
水溶退下之后,大殿中重安静下来,一个人从内殿缓缓步出。隆安帝笑道:“如何,荆王,这水溶倒是真的一片坦荡。”
荆王宇文景点了点头:“说不得,是我多想了。无论人品才能,北王于朝中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并未真的放心下来。这水溶,若非真的一片坦荡,便是心机极深,让人无从捉摸。
时近晌午,日色将路面映的白花花的一片,看着令人眼晕,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困顿。
一辆四人蓝帷小轿缓缓自幽静的小巷深处行向巷口,才走出没多远,另有一乘华丽的八抬大轿在十数个丫鬟仆妇随从跟随簇拥下往这边来,随行的仆从张望一下轻声道:“大人,是北静王府的轿子。”
轿中人稍稍掀开半拉轿帘,一张面容俊逸,眉目神采熠熠,正是楚沐寒,他回望了一下:“北王不在京中,应该是女眷,且路边避让。”
“是。”
轿子暂且停在了一边,楚沐寒端坐其中,顺手拿起放在手边的几本旧书,摩挲着书微微泛黄封页。
他在姑苏任上只呆了半年,入京述职的时候,正好户部出缺,便入了阁部任户部侍郎。其实姑苏一别,心中便一直记挂着那位小师妹,回到京中,得了空,便来探望。
彼此谈论,其实也不过是姑苏风土,乃至于经史子集,书画诗词而已。几次谈论之后,这位小师妹言谈之间敏捷多才,博闻强识,却似又在自己之上,若为男儿,必是登殿之才。
想到这里,楚沐寒不禁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发自内心的欣赏,或者还有几分难以言明的淡淡情愫。
却说那乘八抬大轿,进了巷子,却缓缓停住,一个微带苍老的声音自轿子里响起:“刚才,是哪个府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