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知道她是黛玉的姨娘,也就点点头:“起吧。”
云姨娘不但不起,反倒是跪下道:“王爷,请恕民妇大胆余逾越,民妇恳请王爷离开。”
“为何!”
“姑娘是闺阁女子,王爷留在这里,一旦传出去,不单有碍姑娘的闺誉,对王爷也无有益处。”
云姨娘语气平静,说完重重磕下头去,等待着这位王爷的雷霆之怒。
水溶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生气,只是道:“她对你来说,很要紧是么?”
“是的。”云姨娘道:“姑娘对于民妇来说,是主子,也是亲人,民妇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可是,心里头,早就将姑娘当做自己的女儿了。”
“好,我出去。”水溶索然的吁了口气,转过了身,却又顿住:“她对本王,也很要紧——好好照顾她。”
这里紫鹃扶起云姨娘,轻声道:“这位北王爷,似乎真的对姑娘很用心。”
云姨娘叹了声,也有些迷惑了:“用心倒不妨,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就好。”
水溶缓步走出来,脚步沉重而缓慢。刚才还晴朗的天气,却渐渐有阴霾聚拢。
雪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那前爪扒着水溶的衣摆,呜呜咽咽。
水溶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她还没醒过来,我怎么能放心,是不是,雪儿。”
像是和雪儿说话,却又更像是在自语。
雪儿慵懒的将脑袋拱在他的臂弯里。
忽而一阵疾风扫来,将他的白衣轻轻卷起,水溶眯了眯眼,望着天色。
豆大雨点顷刻落下,噼啪的落在那一身白衣,侍卫过来撑伞,却被水溶斥回。
雨中,白衣染了几分瑟瑟的凄清。
黑发轻轻的粘在额前,水溶缓缓的闭上眼睛,水滴顺着前额,摩挲过他的眼窝,双颊,下颔。
房中,紫鹃和雪雁凑在窗内看着,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好……”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蹙眉道:“什么怎么好?你们在说什么……”
紫鹃和雪雁回过头来,雪雁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姑娘醒了……”一面忍不住将目光仍向外瞄着。
黛玉抚着仍痛的额角,支撑着坐起来:“你们又在弄鬼,到底是什么。”
紫鹃咬了咬唇:“姑娘,北王爷在外面。”
黛玉目光簌簌一跳,缓缓的闭上眼睛,听着外头一滴滴的雨声越发的紧促,轻叹一声,待要不理,按捺了几次,却仍是心不由己的下床来,慢慢踱到床边,隔着窗纸看着那在雨中模模糊糊的身影,喉咙里只觉得哽塞,轻轻的抿着着唇。
风带着些许秋意,透过窗棂,清寒彻骨。
紫鹃体贴的从身后给她披上衣服:“要不要去说一声,姑娘醒了……”
黛玉仍然是默不作声。
雨中,雪儿终于熬不住那冷意,从水溶臂弯里挣脱出来蹿到檐下,甩掉脑袋上的雨水,哆嗦。
雪雁低低的咕哝:“这王爷也太傻了。站在檐下也好,就那么直通通的淋雨,不风寒了才怪。”
紫鹃连忙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雪雁抗议道:“干嘛,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
黛玉蹙了蹙眉,全无征兆的转身向外,紫鹃愣了愣,追到门边,递上伞,黛玉却在接过来的时候,忽然迟疑了一下,动作也慢了下来,然后将伞还到紫鹃手中:“把伞给他,告诉他我已经没事了,请他离开。”
说着笼着衣服,重新走回了内间。
紫鹃苦笑了一下,开了门打着伞出去。
水溶望着门开,目光轻轻一漪,当发现是紫鹃时,慢慢黯了下来。
紫鹃走过来:“王爷,姑娘要奴婢把伞给王爷,姑娘已经没事了,请王爷放心。”
水溶点了点头,并没有接那伞,声音有些哑:“没事就好。”然后转身离去。
紫鹃迟疑了一下,一声王爷并没有叫的出来。
黛玉仍在窗下,看着那蒙蒙雨雾中的白影,如浮冰碎雪,缓缓融散在雨水之中。
仰起脸,让眸中的漉漉湿雾聚拢,压下。
水溶走出那黑漆的大门,侍卫连忙将伞撑在身后,他却一脸沉郁,似毫无所觉,跃上马,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在雨中的街巷狂奔起来,溅起水花如莲。
迎面,亦是一匹马狂奔而来。
水溶猛力一收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然后才重重落下,水点混了泥四溅开来。
对面的人同样是险险收住,全赖二人不相上下的精湛马术。
“北王!”
“魏王殿下!”
宇文祯披着蓑笠,漆黑的瞳眸里因冷雨而更显得寒意逼人,打量了一下水溶一身的雨水,揶揄道:“吃了闭门羹?”
水溶毫不觉得狼狈,仍是淡淡一笑:“这似乎不是素日殿下言辞风度。”
空寂的街道,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宇文祯呵呵的笑了一声:“才在宫里,听父皇和母后谈起,和番人选大约已定,不知北王还能力挽狂澜否?”
“尽人事,听天命。”水溶神色不稍变。
“有北王这句话,本殿就放心了!”宇文祯眸色一锐,狠狠的一夹马腹,两行人马,擦着而过,各不相扰。
剩下的几日,黛玉果然在家中足不出户。那个未定的结果,仿佛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剑,让所有人的心都是高高悬起,连云姨娘都是愁眉不展。
而黛玉,仍是如旧。水溶来过,但是她不见,一次也没见。闻说他在院外徘徊一阵便去,她也只似若不闻。
偶尔在院子里,命人焚香支起琴架,却是一整日未拨一下琴弦,只是痴痴的出神,直到日头西斜。
谁想,圣旨并未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司徒娬儿。
蜜合色的衣裙,娇艳的面容,杏眸流盼生辉,她确实是一个令人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美人。
黛玉淡淡的行礼:“不知郡主驾临,黛玉有失远迎,失礼了。”
司徒娬儿忙上前去挽住她道:“是我不让人报的,免得林姑娘劳碌了,我和姑娘一见投缘,都是闺中姊妹,何必那些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