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迪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崽,品种不详。
当萧冉领着爱迪生一路欢声笑语地溜达回公寓的时候,她忽然笑不出来了。曾记得出门前有跟林汀汀交代过不要锁门,但现实摆明林汀汀又再不靠谱了一回。被别人关在自己家门口,萧冉恐怕是第一人了。
而当她气极了一脚踹在自家门上时,正巧碰上祁明哲出门扔垃圾。他穿了一件棕色的高领毛线衣,慵懒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刚从陵墓里边儿爬出来的古代帝王。
祁明哲没说话,萧冉自然也没有主动去搭理他的意思。
爱迪生在脚跟儿边上嗷嗷地叫唤,萧冉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摸摸它脑袋,“饿了是不是?别着急,我把门给你炸开。”
话音刚落,爱迪生兴奋地原地蹦跶了两下,哎,看来它果真不是一只爱好和平的狗……
萧冉正逗着爱迪生玩,祁明哲在后边幽幽开口了,“炸门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恐怕你做不来,”顿了顿,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清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你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先到我家来坐会。”
萧冉撇了撇嘴正要拒绝,原先绕在脚跟儿边上的爱迪生风一般地奔进了祁明哲家。
祁明哲先是一愣,朝边上退了半步,随即勾唇,“你的狗?”
萧冉低头抚额,嘴角微微抽动。
祁明哲又道,“我煲了骨头汤,一个人喝不掉。”
他这话是要请她吃饭的意思吗?萧冉在心里想了一遍,她觉得自己向来都是很有气节的,绝对不会因为一碗骨头汤而低头!
“看来你家狗是饿了……”祁明哲扭头望着屋里,萧冉顺着一道看去,只见爱迪生在厨房里头无比欢腾地蹦跶,觅食的样子十分激情澎湃。萧冉觉得它要么是饿坏了,要么是已经饿疯了……
“你也该饿了,进来吧。”祁明哲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怔愣片刻,萧冉尴尬地咳了一声,跟上,“我回头就带它去打狂犬疫苗。”
祁明哲的屋子收拾得十分干净,也很温暖,萧冉知道,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良好习惯。
其实这也是萧冉的好习惯,可当她还是古以柔的时候就爱当着祁明哲的面把东西乱丢乱放。祁明哲因此没少抱怨,可古以柔就是不改,因为她乐意被祁明哲抱怨,然后再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他后头一块收拾,每每此时,萧冉总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因爱而生,十分温暖。
回过神来的时候,爱迪生已经吃饱了鼓着圆滚滚的身子趴在萧冉脚边打盹。萧冉觉得这只狗除了通人性和皮相好看一些之外,显然一无是处。
于是,要调教好它,任重而道远!
餐桌上头摆了不少好菜,光看样子,不用尝也知道它们必定都是出自祁明哲之手。
祁明哲从碗柜里头添了一副碗筷,轻柔地放到萧冉面前,“放心吃,我没下毒。”
萧冉听了噗嗤一声笑,“你这说话的语气倒是和以前一样!”
闻言,祁明哲眼中略略一动,“是吗?”
萧冉自知说错了话,便没答,自顾低头猛扒饭。
祁明哲笑了笑,夹了一筷子木耳到萧冉碗里,“我总感觉认识你很久了,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萧冉包了满嘴的菜,平淡道,“是古以柔吗?”
祁明哲讶然,“你认识她?”
她当然认识!因为萧冉就是古以柔,可惜这些都不能说。
顿了顿,萧冉咽下嘴巴里的东西,摇头道,“上回在画室里听你说过的,不记得了?”
祁明哲闻言,略略有些晃神。
爱迪生在脚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它看起来睡得很香。
萧冉垂眼望了它一眼,抿了抿唇又道,“我还问你,你爱过古以柔吗?”
祁明哲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我记得。”
耸了耸肩膀,萧冉也搁下碗筷,起身在客厅里晃荡,“你家装修挺别致的,是向雨薇的功劳?”
祁明哲摇头,“除了抄水表阿姨,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女人。”
祁明哲用的是女人,而不是女生或者女同志。第六感告诉萧冉,祁明哲这么今天请她吃饭并不简单。
思忖间,祁明哲温声道,“不相信?”
萧冉呵呵一笑没有回答。她坐到沙发上,右手边亮着一盏灯,那灯罩的样式很漂亮,浅绿色的底子上画了好多小碎花。
在城市里呆久了,萧冉很喜欢这种清新的田园风。
祁明哲泡了两杯绿茶过来,坐在萧冉斜对面,“圣诞节没出去玩?”
萧冉眯眼望着灯光,答,“谁规定了圣诞节就一定要出去的?”
祁明哲垂眸,轻轻一笑,“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兴过圣诞节。”
萧冉暗暗嘀咕,“装什么老成,你自己才多大啊?”
祁明哲呷了一口茶,眼中微微一动,“我大你六岁。”
萧冉暗叹,这家伙耳朵还这么好使!
“年龄不是问题,现在什么老少配啊,老夫少妻的,多了去了,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萧冉的灵魂跟祁明哲是同龄。
“没什么。”萧冉低头。
祁明哲眼里一亮,半开玩笑似的说,“你知道吗,刚才你说那话听起来很像在跟我表白。”
萧冉闻声一愣,随即狠狠瞪过去,“花言巧语,向雨薇就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勾搭到一块去的吧?”
祁明哲揶揄,“你似乎对我和雨薇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啊?”
萧冉瞟了一眼爱迪生,愤愤道,“我对狗怎么交配比较感兴趣。”
祁明哲神色一愣,缓缓道,“其实我们没在交往,她那么说不过是因为……”
话没说完,萧冉打断,“你们交没交往关我屁事……”想了想,话锋一转,“等等,你说什么?”
祁明哲直了直身子,淡淡道,“我没和她交往,说我是她男朋友……呵呵,恐怕也是虚荣心作祟吧。”
这消息过于劲爆,萧冉满脸惊诧,心中却是五味杂成,“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祁明哲怔了一怔,脸色不知怎么回事,有些泛白,“我得等着以柔回来,然后和她解释清楚一切。”
萧冉觉得这个回答甚是答非所问,愣了愣,却又道,“你想跟她解释什么?”
他涩然一笑,“告诉她,那些都是误会……呵呵,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萧冉一愣,抬头不服气地回道,“谁说我不懂的?”
祁明哲脸上的神色凝结了很久,终是缓和地笑了笑,起身,“这么闲聊没意思,我去拿些蜜饯给你。”
再坐回沙发的时候,祁明哲手里多了一只木盒子,那里头放了满满当当一盒子的各色蜜饯。
而萧冉却破天荒地没有被食物所吸引,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木盒,喃喃道,“这盒子……很别致。”
祁明哲淡淡一笑,像在回忆往事,“这是以柔买的,早先用来装别的东西,后来我瞧着这盒子好看,索性就用来装蜜饯了,只可惜没来得及让她知道。”
萧冉眯着眼睛细细看,这个漆雕的木盒子,确实是古以柔送给祁明哲的。
那会萧冉上高中,为了方便就跟着别人一起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住。那是片建在老城区边儿上的平房,四方形院子周边排了好几间矮屋子,萧冉就住其中一间。
高二那一年,屋后头的漆雕厂搬迁,留下了一大堆漆雕半成品,萧冉放学路过,觉着那些漆雕模样都挺好,就跟那堆工艺品里头捡了不少回去。
带回家后又挨个在上头刻了文字,一个个用布擦得干干净净,蹭亮蹭亮的。那会正巧赶上祁明哲过生日,她就在礼品店里头买了俩杯子分别装在两只盒子里头,一块送了出去。却没想到祁明哲会把这盒子留这么多年。
萧冉心里头越想越觉得五味杂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没上心头。或许要是自己当年没有看见祁明哲和向雨薇那一吻,又或者当时肯冷静地去听他解释,那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只可惜,假设不成立,理智战胜幻想,于是这种压抑的现实就更让人心头一紧。
靠在沙发垫子上,萧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刚说,你在等古以柔……可你要是等不到她呢?”
“一直等,总有一天能等到。”
“那要是她已经死了呢?”
“呵呵,他们都说她死了,可是我不信。”祁明哲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他说,“她那么要强,怎么会舍得死。”
是啊,她不舍得,她一直都不舍得,可惜,生死由天不由人。
萧冉说,“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祁明哲眼底蓦地闪过一道光芒,“我大学同学说在N医大附属医院见过以柔,可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却转院了。”
萧冉认为这简直胡扯,那同学该看去眼科!
祁明哲接着又道,“她还在生我气,所以不肯见我……”
萧冉觉得祁明哲有些执着了,可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灵魂重生这件事情,想了很久,却无从开口。
或许时间能够淡化一切吧。萧冉见祁明哲这副模样,不免悲从中来,她头一次那么希望祁明哲是真的爱上向雨薇了,至少这样也好过他痴痴等待古以柔回来。
等待一个已死之人的回来,除非诈尸,否则绝对没有尽头。
正想着,一直在餐桌下边打盹的爱迪生蓦地醒了,它竖起耳朵在房间里乱窜,萧冉有些不好意思地要上前按住它,推搡间,爱迪生滚着毛茸茸的身子倏地溜到了茶几跟前,砰一声就把那盒蜜饯给打翻了。
萧冉忙不迭地赶紧蹲下收拾,她把盒子反过来的时候,身子却忍不住猛地一抖。
那盒子上写着一行字,“荣辱与共。”
那是古以柔当年用刻刀刻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十分认真,而另一只盒子上则刻着“温暖美好”四个字。
先前萧冉还琢磨着不知道另外一只盒子给祁明哲放什么东西去了,现在这么一闹倒是记起来了,另一只盒子她压根就没给祁明哲!
那天去找祁明哲的路上古以柔遇到了个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很失落。古以柔向来爱管闲事,就上去安慰了几句。后来觉得那人挺好,就把盒子给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似乎就是萧彦琛!
而这么说来,半个月前被萧冉打破的,恐怕就是自己当年送给萧彦琛的那只杯子……
从祁明哲家出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萧冉没想到如今的自己竟还能同祁明哲心平气和地相处这么长时间,但她更没想到,她会在祁明哲开门的那一刹那,看见守在对门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彦琛!
他怎么会来?这是萧冉的一反应。
他别是误会什么了吧?这是萧冉的第二个反应。
萧彦琛穿了一件米驼色的长大衣,里头深灰色的西装领口隐隐露在围巾边上,他看起来神色有点匆忙也有些疲惫,他眯着细长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却依旧云淡风轻。
他说,“小冉,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