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冲动,一冲动就容易做些让自己后悔的破事。当人长大了,就免不了要为自己曾经做的那些破事付出代价,并且习惯性地感叹,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
可是,早干嘛去了?
萧冉一直都认为自己在古以柔时期活得比较踏实和坦然,至少犯二的次数并不多,但向雨薇的存在就对这一认知进行了强有力地反驳。
所以说,任何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关键在于他自不自知。
对于不自知的萧冉来说,或许她除了要承担古以柔曾经因为破事而犯下的过错之外,还不得不一道担着萧冉年轻时候的犯下过错。
于是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上一章的末尾,关于萧彦琛想起的某件事情。如果说萧冉被向雨薇绑架温卉有份参与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是导火索。
……
萧冉失忆之前性格十分阴沉内敛,并不像同龄人一般活泼开朗,那时萧彦琛事业刚起步,所以对此并未太过在意。
直到萧冉在派对上给温卉下药,最后搞得他同温卉上了床,萧彦琛这才恍然事情的严重性,对萧冉管教也是从那时开始严苛的。
于温卉这方而言,从那之后萧彦琛见着她也就多了几分尴尬。不过好在温卉对此坦然,所言所行依旧如往常一般,且还隔三差五来萧家串门。
萧彦琛对感情之事虽不甚在意,但也不是白痴,他想过,或许温卉真对自己动了情。但两人均未说破,温卉也总是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好朋友的角色,于是猜测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后来萧冉出事,好几个专家医生都说她没救,那会萧彦琛疯了似的四处求医,不眠不休。那段时间里,是温卉一直帮着照料日常生活。
如今想来,在萧彦琛最无助的时候,温卉始终相伴。
再后来,萧冉终于平安无事,而萧彦琛对于温卉的感激也就越发浓重。
很多时候,萧彦琛都觉得自己是多思发乱,但如今想来,温卉从始至终所表现的行为似乎都过于热情与坦然。他二人从小一块长大,温卉聪颖经常被人夸奖,因而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傲气,她虽将此掩饰地极好,却不代表无人知晓。
然而像她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生命曾经有过污点?对于萧冉,是否真是那么的释然,如同她表现的一般,毫不计较?
想到这,萧彦琛重重叹了口气。事实与否,他终是不愿相信自己的挚友会是那么一个心计女子……
翌日早上八点。
萧冉正做梦呢,忽闻一阵浓郁的豆花儿香飘入鼻底。缓缓睁眼,见到萧彦琛正俯身将暖壶里的食物盛进碗里。那氤氲开来的热气犹如深山间终年不散的白雾,缭绕地萧冉心脏怦怦直跳。
萧彦琛见她醒来,微微松了口气,勾唇道,“醒了?”
萧冉点点头,笑问,“你一直都陪着我?”
其实萧冉理想中的答案应该是个肯定答案,并且当以配上老萧极其真切的神情和语气。
但萧彦琛却摇了摇头,那表情,又深沉,又沉默,“我刚来,给你买了豆腐脑。”顿了顿,挑起剑眉又道,“医生说你吃了太多西红柿导致消化不良,以后吃东西注意着些。”
萧冉闻言,干咳两声,昨儿晚上等老萧来接自己,闲着无聊就把冰箱里那几只西红柿给吃了,却只想着补充维生素,没想到竟给补过了头。
萧彦琛端碗过来,萧冉一看,嫩白的豆花飘着香气,上头撒了橘黄色的虾皮和一些紫菜,稍许切成细末的绿色蒜叶点缀,香得让人直流口水。
萧冉味蕾大开,咽了口唾沫伸手拿勺子舀了送到嘴边,刚要张口去吃,却忽地没了食欲。
萧彦琛见了,一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冉摇摇头,将勺子放回去,施施然道,“看见紫菜忽然就没胃口了……”
闻言,萧彦琛笑了笑,“我给忘了,你打小就不爱吃紫菜……”说着,又细心地将紫菜一点一点从碗里挑出。
萧冉见了,蓦地身形一僵,她并没有不喜欢吃紫菜,可不知为什么,此时自己见了紫菜就是打心眼里犯恶心。
没来得及仔细去想,萧彦琛又将碗递了过来,柔声道,“紫菜都给你挑干净了,趁热吃两口,暖暖胃。”
望着老萧如此温柔的一面,萧冉觉得,即使这时递过来的是一碗已经十分浓稠且臭气熏天的毒药,她也会心甘情愿吃干抹净的。
吃完豆腐花,萧彦琛接了个电话就上班去了,临走前他交代萧冉安心在医院里好好住着,等明天中午来接她出院。
萧冉对这样的安排很是疑惑,她认为自己身强体壮并不需要在医院体验生活,但没等她表露不满情绪,只听见左手边的帘子“哗啦啦”地被拉开,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还未及细想,一张大脸就凑了上来。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扰人清梦如同断人衣食!你声音的分贝已经快要触及我道德底线了!”
一张脸被放大N倍之后,以某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呈现在萧冉眼前,那人盯着萧冉,看了看,蓦地话锋一转,眉眼一弯,细声细语地咧嘴笑道,“哟!小姑娘可真漂亮,新来的?”
萧冉一惊,吓得朝后仰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床沿上。萧冉吃痛地抬手揉了揉脑袋,龇牙道,“靠!你谁啊你?!”
这时候,大脸才稍稍收敛起如火一般燃烧的热情,极其真切道,“哈,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但凡跟这儿住过些时日的人可都知道我Lucas的名号!”
大脸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俨然一副伟人模样。萧冉不解,半晌,大脸重新坐回自己床上,盘着腿自我吹捧起来。萧冉定了定神,方开始细细打量。
眼前之人,男,五十岁上下,高颧骨,眼眶深邃,黑眼圈深得快延展到嘴角两边,薄唇,头上戴着顶卡其色的绒线帽,穿着病号服,样子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像现代版的孔乙己。
萧冉白了他一眼,出于对年长之人的尊敬,轻声骂了句,“老不正经。”
自称Lucas的男人皱了皱鼻子,“你可以说我不正经,但不能说我老,我年轻着呢!”
萧冉见他那滑稽的模样,本不想再搭理,打了个哈欠准备睡回笼觉,却忽而觉得这人无比眼熟,甚至再看他时,总有一种早已相识之感,心底竟还扬起一股暖意,而这种暖意向来都只对老萧一人有过。
萧冉揉了揉眼睛,不认识,再揉了揉眼睛,依旧不认识,并且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心底升腾起的相识感却又那么真实,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就好比,你看见一双手,明明生在人家身上,却总觉得这手应该属于自己。
Lucas见萧冉目不转瞬地盯着自己,嘴角忍不住扯出笑来,自我感觉良好,激情洋溢道,“我的风采果然是不减当年啊!”
闻言,萧冉干呕道,“你海归啊?”
Lucas摇头,“本人只是长得比较洋气。”
萧冉继续干呕,“既然不是海归,没事干嘛叫个英文名?中不中洋不洋的,你中文名字叫什么?”
Lucas扭捏了半天,戳着手指道,“不告诉你。”
……
其实他是个朴实无华的中年人,说话讲究语言艺术,虽然也时常犯二,偶尔欠抽,但一下午把萧冉逗得一会笑一会怒。他显然应该是个阅历丰富的人,因为即使在说黄色笑话的时候,他依然会摆出一副柏拉图讲解乌托邦具体构造的神圣模样。
萧冉觉得,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你觉得自己和他早已相识,但事实上,或许不过就是熟识了与他同一类型的人而已。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林汀汀的构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个下午过得十分愉快,直到日落时分,白衣天使抱着病例进来喊,“刘大苗,去做检查了。”
“刘大苗”三个字在脑中不断回旋……
萧冉这才一愣,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脸瞬间憋得通红。果然,古语道,洋气的背后,总有着结实的乡土气息作为后盾。
而被叫做刘大苗的Lucas使劲把脸埋进衣领,“那是我行走江湖的艺名!你信我……”一边说着,一边跟白衣天使出去,走到门边时,头上的帽子被勾了一下,露出一整颗光洁闪亮的脑门。
原来他还是个光头!萧冉望着背影,笑得险些腰都直不起来了。
……
后来没多久,萧彦琛手提着一袋橘子走进来,见萧冉趴在床上傻笑,淡淡问道,“脑子没事吧?”
萧冉立刻坐起,摆出一副淑女模样,勾唇微笑,“你来啦!”
多么有营养的对话啊!
萧彦琛坐下,拿了个橘子出来,两人又聊了一会。
片刻,刘大苗就在白衣天使的陪同下回了病房,中间不过半小时,他这会看起来脸色却不怎么好,就跟出去跑了趟一千五百米似的,走两步都气喘吁吁。
他见了萧冉脸上堆起笑来,正要开口玩笑,却见萧冉身边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脸上摆出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萧冉心道奇怪,正想问个明白,却见老萧蓦地起立,脸上摆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纠结表情,眸子一亮,好像很开心,晃了晃又渗出冷意,最后硬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总之,这个表情太内涵了,萧冉完全看不明白。
萧冉拉了拉萧彦琛衣角,指着刘大苗问,“老萧,你认识他?”
萧彦琛立马摇头,坐回来,想了想,又点点头。
而于此同时,刘大苗在一边道,冷语道,“有缘自会相识,无缘打死不认。”
说罢,闭上眼睛,靠着枕头坐着,颇有一股禅意。
萧冉越发觉得疑惑,看了看刘大苗,又望了望老萧,只见萧彦琛垂着眸子,看似十分淡定且认真地剥橘子。
末了,扔掉橘子,将皮递给萧冉。
萧冉接过橘子皮,心道,他俩铁定认识!
不过这个猜测始终没有得到证实,萧彦琛没多久就回家了。
也就在当天晚上,那个叫做刘大苗,白天还跟萧冉谈笑风生的中年男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