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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远处的山峰已然清晰,他不愿如此赤身狼狈的一头扎进幼兽群中让他们脸红害羞的赶走或吃掉。抬头看了看初月,阿火听见了嗡嗡声起,皱起眉头复又开跑,边跑边想,要尽快想些办法甩掉蜂群,像甩掉自己留在蜂巢下的裤子一样。这里已是铎拉深林南纵深处,气候比极北之地略显温暖干燥,针叶木已不常有,榆树槐树逐渐多了起来。

临近半夜,阿火再次躲在不再多见的藤蔓上稍作休息。

附近山麓时时伴有低吼,他在蜂群的追逐中与幼兽越发相近。没有太多办法和选择,只能走步看步,希望不会唐突的遇见巨大的荒兽。

然而事与愿违,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又发生了。

在土洞休整后的第三天黎明,逃亡中的他终于近距离看到了大型荒兽,却不是幼兽。前方如山般的巨型怪兽令他目瞪口呆。四肢如柱,头长双角,如幼兽般的体型和灰黑色的角质肤色,唯一不同的是双眼于兽顶横向排列并长有短尾。伫立片刻,阿火看着丑陋危险的荒兽,无奈的折向西方继续奔走。

后方传来的嗡嗡之声已不如原先那般密集但更让他烦心。没完没了的奔跑完全打乱了他原本计划,偏离方向。这里已离东陆近千里,南向偏西,靠近万唐方向,即便能取得兽丹又如何安然返回亚云?

荒谬的赤身长跑终于在第三日下午告一段落,追逐阿火近两日的蜂群逐渐脱力而死,但奔跑后在眼前的呈现陌生之地让他来不及感慨。

终于,他来到了幼兽的聚集地,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仿若来到了另个世界,完全不同于初入铎拉深林时的景致让他无助茫然。平坦的石质地面炙热干燥,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裂缝延绵远方,从地底冒出的烟尘散发着呛鼻的气味。石面向上延伸至万兽山上,逐渐升高没于万兽山山腰的云雾之中。

大大小小的荒兽栖居其上,它们数量惊人,或立或鸣,或卧或走,二三成群,独者也有,幼兽亦在其中。阿火仿佛看着世界的主宰,毛发皆竖,这还是环生大陆吗,我是不是来到了另个时空?这里的一切荒蛮,但又散发着壮烈的美感,高大恐怖的巨型荒兽像是下凡而来。

目下所及,数以千计的庞大生物在这片炙热之地休生养息,但不见幼崽的诞生,也许那日在深林外围见到的两只幼兽是为争夺繁衍之地而相搏?阿火猜测着,然而一边赞叹着造物主的神奇一边无奈的后退原路返回,如此场景和他原本设想的完全不同。他犹记那年东陆镇入深林捕获幼兽时的场面,那只是一只幼兽便让几十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们费劲心神才将其杀死,如今面对一群荒兽,神仙奈何?

有些颓然的走在来时的路上,阿火心灰意冷,时时可以望见有零星的绿蜂尸体横落路边。阿火仰天长叹,面对找寻已久的幼兽,入而复返,不是他不愿意冒险,只是单纯勇莽绝不可能走的更远,除了葬送自己外别无意义啊。

正当阿火心潮翻落之际,前路偏西走来一只巨山,又是一只荒兽。无奈再次变向,悄然折而向东。

今夜的月昏暗无光,阿火藏身于一处山石逢间抬头仰望。几日的奔跑让他困意阵阵,来不及找到栖身之所只得于此将就一夜,一而再再而三的危险与转折让他身累心更疲。离开故乡快两月,入林后种种千钧一发、生死逃亡,即便他如北石也快要坚持不住。困意袭来,沉沉入睡。

清晨,初阳温暖,阿火从疲惫中稍感振作,想起昨日的荒兽遍地,肚中却响起了雷鸣之音,只好先填饱腹欲再思进退。

夏天中的深林南方,树上普遍挂满着青涩的果实,敲闻看尝是他分辨果实可食与否的重要手段,虽不甚严密,但总能付出最小的代价找到合适的果实补充能量。

摘了些绿色小果略做充饥后,阿火站在林间夏树旁伫立远望,生机盎然缺有危险四起的铎拉深林在眼前现出一种妖异的美感。寻找水源,生火狩猎又提上了日程,悲伤与失落不能填饱肚子,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铎拉深林的生存和生长在雪原的经历让他懂得残苛的环境容不下多愁善感。

许是上天又一次对他的考验,阿火在上午寻找水源时,于不远处的密林中,他又看见了一只幼兽。

这是只伏倒在地的幼兽,并无起伏的腹部是让阿火没有拔腿就跑的主要原因。它头向水池,不大的水池边除了寥寥几颗树木,余者皆纷乱倒地,看上去是被这个大家伙压折的。四周鸦雀无声,不见任何动静,池水无源,应是地下泉水漏积而成。

阿火慢慢的踱身向前走去,不敢大意,但也没有爬到树上观察,因为那样不便逃跑。像偷了邻居女娃家的裤子准备悄无声息的在夜晚还回去一样,阿火一边靠近一边四下张望,直至绕到幼兽正前方,才恍然而悟。

幼兽已死。

这只幼兽四肢自然垂伸,头颈无力斜歪于地,正面肚下一个如针叶树干般的伤口,深不见里,身下不多的血迹显然是由此流出,还未完全干结。不知为何,阿火看着眼前幼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起月余前两兽相搏,一死一离。他不敢确认此兽是否同彼兽,但想起那日的山林皆为其颤抖还是心有余悸。

将兽囊饱水收起,坐于地上怔目出神。许久后,才恍过神来。

他不是不打算将面前的死兽剥皮取丹,几经周折,终于有幸即将完成目标,得丹而回。只是疲惫的坐在地上,回味起这两月的生死曲折,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迷茫痛苦的最初,饥寒交迫的困境,两兽争斗挣扎徘徊后的一往无前,万兽相残鲜血地狱后的震撼洗礼,猪群追杀一夜逃亡后的虚弱垂死,更不用说水池边的死境逃生,血斩紫蜥,绿蜂追逐下的无奈……

人生如画,在阿火的面前一幅幅或哀或喜的展开,初复又,又复初的起起落落也许会在他今后的人生中接连上演,但曾经的那个北方的孩子注定会像石头般沉默而坚韧的迎接一朵朵属于他的人生的雪花,体味生命,如同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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