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口。
郁宁馨对仍关闭着大门道：“现在儿科急诊、外科急诊，一片乱糟，已经发现了另一家患者感染，死亡患儿的妈妈还在icu病房，血库存血不够，隔离装置不够，如何分诊，能不能执行流行病流行状况的紧急措施，程副院长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混蛋，林大夫一个孕妇顶在急诊，你……你如果也躲在这里，我只能说我从前认错了人，这个医院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尊重值得我怕，说的话能让我听！”
她咬牙，再度拉着器械车退后，再撞手术室的门，发出剧烈声响，她只道：“我先砸了这道门，看看你到底是副什么德行再说！你这个王八蛋，骗了我这么久的信任和尊重，骗我怕了你这么久……你……”她提高声音，“你骗我把救死扶伤真的作为自己的责任，最高的责任，这种我以前不信有人能做到，但是你骗我你能做到，你希望我做到，所以，我在那个孩子呼吸心跳骤停的时候，为她做人工呼吸！你骗我以自己的生命来维护为人医者的誓言，现在，你这个骗子当缩头乌龟舵在这里！”
她说罢，想要再撞，手术室的门，豁然打开，李睿站在她的面前。
儿科急诊。
一个患儿的父亲推搡开护士长，抱着孩子要往急诊室挤，孩子母亲拽住林念初：“先给孩子看病！”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声：“等一等！”
金副院长和儿科主任谢启明快步赶来。
林念初几乎是如释重负地喊出来：谢老师，金老师！
谢主任分开众人，挤过来，抬起双手道：“我先作为主任，向各位道歉。我们林大夫，在昨晚接诊了两位症状严重，疑似从未在我国发现过的出血热患者，因为具体传播途径、传染强度还未能确定，所以，我们希望尽可能地让曾为这两位患者诊治过的大夫，以及抢救过两位患儿的医疗设施，与其他患者隔离开。”
林念初猛地望向谢主任，低声地问：“上面的文件下来了？”
谢主任神色平静：“念初，我相信你的判断，至于批文，”他笑笑：我和老金都是要退休的人了，就算咱们这次杯弓蛇影无谓地引起恐慌了，让我们退休前受个处分，也值得。”
这时金副院长对着又惊讶又紧张的患儿家长们道：“各位，我们已经召回我们儿科所有大夫待命，20分钟后，两位主治、一位主任以及谢主任本人，将在现在的行政小楼为孩子们看病，跟这边的出血热患儿隔离开来。”
林念初眼里湿润，却只是看着两人，低声道：“谢谢……老师。”
手术室门口。
李睿站在众人中间，神色颓废，涩然开口：“我……我只是怕自己再犯错。里面这个孩子，如果我多一点经验，如果我哪怕晚10分钟做手术的决定，林大夫已经会判断为出血热，那么我们先用小剂量肝素，输入凝血因子等方式抵抗凝血因子的消耗，再手术，孩子都可能不会死……”
郁宁馨：“林大夫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孩子能不能救过来。这样或者那样，在这种病症面前，都是尝试。面对这个疾病，目前没有谁能确认，哪种方式会挽救病人，又有哪种方式会加速病人的死亡，可是谁都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病人一定会死。”
李睿呼吸沉重，双手抓着手术袍的侧襟。
郁宁馨：“你对我说过，只要我们为挽救生命尽了所有的努力，那么，我们就可以面对自己。领导，现在我问你，如果，这个为了挽救生命所尽的努力，只是因为经验能力所限错了，并且没有别的选择可以替代你，你就为了怕错怕承担责任，而什么都不做么？”
李睿喃喃地道：“我……我不是怕负责，我不是怕处分怕……可是我太太死在我的决定里，这孩子又死在我的手术台上。当一个错误，得到的是别人生命的代价，我不能信任自己……”
郁宁馨：“我信任你。”
李睿摇头，刚要说话，却听郁宁馨道：“我把命交给在你手里。”
李睿震惊地看着她。
郁宁馨一字字重复：“我可能已经感染了这种病毒，那么，当我发病，当我面临死亡，当你们谁也不能确定，哪种方式能够挽救我，我真心诚意地希望你来做这个决定。只要你努力为了挽救我努力尝试了，当我垂危的时候，由你来做决定，这是我为我自己做的决定。是生是死，都不后悔。”
儿科急诊，谢主任、金副院长和众多儿科医生护士一起，领普通病人往行政小楼去。
儿科抢救室，林念初、儿科主治、杨建新一起紧张地观察着重病的患儿，调整用药，查看检查结果。
手术室门口，李睿抬起了头，深呼吸，目光一一掠过面前众人，再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手术室内的死亡患儿，沉声道：“程副院长，我决定暂时挪用移植中心项目购置显微设备的款项，全部购置防护用具，以及出血热dic发生后，相应所需的血液制品。”
程副院长一呆。
李睿：“我签字。凌院长走前交代过，我有权决定、签字，他会支持我的所有决定，并为我的决定负责，你们都在场。”
程副院长犹豫地点头。
李睿：“儿科急诊室、抢救室以及1、2、3号手术室，只接诊疑似和确诊出血热患儿，其他患儿，腾出行政小楼……”他才说到这里，曲总护士长手机响起来，曲总护士长听了几句，热泪盈眶，道：“李主任，金副院长回来了！金副院长10分钟前，已经带人腾空行政小楼，谢主任带着儿科4位大夫，暂且把儿科门急诊都搬到行政小楼！”
李睿走过去，接过电话：“金老师……谢谢。”他挂断电话，继续望向血库主任道：“我们后面有可能面对大批需要输血维持治疗的dic病人，我们的备血要求，要高于平时的常规。可是这种非常规要求，至少需要病毒所的结果出来，流行病所的确认，层层批示，我怕来不及。”
大内科主任：“那只能号召员工献血一部分，请医学院组织学生紧急献一部分。”
李睿摇头：“毕竟还不是最紧急的缺血，筹集储备血这样不合适。而且，这一直是我们到最后最可靠而且一定能有保障的血源，现在不要动用——”他沉吟片刻，咬牙，一字字地道：“高价买。”
旁边几个医生都有些发愣。
李睿：“向本院护工导医买，请本院检验科和血液科把关安全。同时，请葛主任准备好向上级申请特殊时期用血绿色通道的文件，万一到了需要紧急向医学院和本院职工筹血的时候，立刻递交。”
旁边几位主任纷纷点头。
李睿冲传染科主任道：“再去催流行病所，联系传染病院，请他们立刻派专家过来，给医学院各附属教学医院以及……”他沉吟片刻，抬头，“给全市所有医院发通知，通告我们医院面临疫情，给广大同行提醒，并请他们及时与我们交流他们所接诊的疑似患者。”
程副院长紧张地道：“李睿，你可要三思，这不是我们职权范畴。”
李睿：“我们并非作为上级政令要求兄弟医院采取任何行动，只作为同行——这可以算作学术交流。”
程副院长：“行啊，行啊，先是出个强奸病人的妇产科主任，再出个病人死在手术台的外科主任……这写起来，咱们医院也可以关门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拿手术刀了。”
李睿深深吸气：“我可能还是判断错，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接受自己……什么也不做。”
葛主任：“病人是死在手术台上，这传大了传歪了是不好，咱们要说，也换个说法，”
李睿：“这里确实有我没有第一时间正确判断有关系，随后我一定会做责任报告，误诊分析。但是现在，”他深吸口气，环顾周围，“很可能是大疫当前，这个时候，”他闭眼犹豫片刻，“我们不能为了怕传歪传误，对声誉有所影响，而有任何隐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