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库主任、传染科主任、几个年轻大夫、总护士长先后赶往手术室。
祁宇宙和朱建华还站在门口，急得转来转去，眼看传染科主任等人赶来，祁宇宙再次敲门。
李睿没有任何反应。
血库主任等已经赶到，敲门道：“李主任，这申请特批用血的事情，程副院长不能做主，让我请示您……”
传染科主任：“李主任，程副院长他们都说，凌院长交代了，如果遇到紧急重大的临床决策，您是最熟悉工作流程的，让您决定。”
手术室内极安静。
无影灯已经关上，所有仪器也已经拔断，孩子的尸体处理完毕，白单覆盖，却露出了宛若沉睡的小脸。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屋外，一阵阵敲门声急促，不同的人在喊“李主任”。
李睿依旧如前，站在孩子的尸身面前，他听见传染科主任的话，肩膀颤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回头，走了两步。
敲门声又响，越发急促，这次却响起了侯宁的声音：“领导，孩子的妈妈发生dic输血后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是现在也出现了肠水肿、阑尾炎的征状，如果抗生素控制不住，进一步进展，我们该怎么处理？”
李睿听了，条件反射地加快脚步走到门口，然而在手触到门把的一瞬，又回头，看着孩子的尸体，眼前蓦然出现刚才手术中的情形——打开腹腔时鲜血弥漫，他切除了坏死的肠段，腹腔内的血液也渐渐降下去，大家松了口气，麻醉师再坐下来，然而，更多的鲜血突然漫上来，仪器尖声响起……
……
李睿站在门边，握着门把的手在发抖。
此时，外面很嘈杂，都在叫“李主任”。
李睿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口罩随着他费力的呼吸起伏，他的眼前有些模糊，模糊中是浅浅的红色。他抓着门把缓缓地蹲下去，不断摇头，仿佛在对外面的人说，又仿佛对自己说：“我……我做不了决定，也做不对决定，我不行，真的不行……这个孩子，如果先纠正dic，而不是当时手术，也许就可以有一线生机……我错了，我错了……”
儿科急诊。
穿着隔离衣的儿科主治和杨建新一起为新来的患儿检查。
杨建新：“急腹症体征明显，全腹b超，肝胆胰脾。”
儿科主治：“电解质紊乱，尿蛋白阳性，跟之前那个孩子症状非常相似。”
此时林念初也穿着全防护的隔离衣匆匆进来，儿科主治迎上去：“林大夫，跟之前那个孩子是幼儿园同班，而且一个组的，症状也非常相似。”
林念初点头，过来看了看患儿的检查结果，道：“查出血热萤光抗体，凝血酶原，出凝血时间，纤维蛋白，血小板因子。”
她说罢转身出门，患儿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一起迎上来。
林念初温声开口：“我需要为您们都检查一下。”
患儿的家人诧异：“查我们？”
林念初安慰道：“没关系，先量一下体温。”
护士为患儿的家人检查体温血压。
护士拿着体温表，冲林念初道：“孩子父母的体温都升高。”
林念初走向患儿的父亲：“我需要为您检查一下。”
患儿的父亲喘息有些急：“我就是为孩子着急上火，下车背她到急诊时扭了腰，腰疼而已。”
林念初点头，伸手翻开他眼皮，见眼白血红，林念初微微皱眉，问：“眼眶觉得疼吗？”
患儿的父亲应道：“是有些疼。”
林念初仔细观察他的脖子，明显的泛红，问：“喝过酒么？”
患儿的父亲否认：“啊？没啊？孩子病着，哪有心情喝酒。”
林念初眉头紧皱， 换了一副手套，走到患儿母亲跟前，检查她的眼底、脖子。
患儿的母亲无意地揉着膝关节。
林念初问：“觉得腰疼关节疼？”
患儿的母亲点头：“是……疼得厉害。”
林念初不再犹豫，冲护士道：“急查出血热萤光抗体。”
儿科急诊室。
连接新来患儿的监护仪器上，心电图曲线混乱，血压曲线急剧下降，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乱跳，孩子的脸上、手臂上也出现了细点红斑，她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嘴唇青紫。
儿科主治紧张地唤她：“莹莹？”
患儿没有反应。
杨建新：“可以确诊孩子完全性肠梗阻，很可能存在肠出血肠坏死，引起中毒性休克。如果不尽快手术……”
儿科主治：“可是之前那个孩子在术中大出血身亡。”
林念初快步进来，快速检查患儿，浏览检查结果，抱着双臂，神经质地在急诊室转了两个圈子，猛地回头：“只能暂且按照非洲那边的经验，小计量肝素抗凝，随时紧密观察，准备浓缩血小板、AT-Ⅲ浓缩物。希望能度过凝血期，但是，最终很多病人还是需要新鲜血液或者冰冻血浆……”
林念初轻轻摇头，看着外边楼道里的其他病人，手微微发抖，大步走了出去。
林念初走进办公室。
林念初正在讲电话，神色郑重紧张，话音也有些颤抖：“谢老师，我知道这可能给您带来麻烦，也牵扯巨大，但是……我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在这样非常状况下，心平静气地等待常规处理……”
手术室外已经聚集了20来人，各个神色焦灼。
传染科主任来回来去打着转，对程副院长：“现在已经又一家全感染，这个孩子的症状和进程完全类似上一个，又确实是在同一幼儿园……副院长，咱们至少需要在能严格分流之前，拒诊继续进入儿科急诊的病人，防止扩散。”
程副院长：“急诊拒诊病人，违反卫生部规定，万一有被拒诊的病人中间恰好出了问题，这责任担不起。现在咱们医院已经是舆论抨击的中心了，好多媒体正盯着呢，急诊拒诊病人？除非等上级批文下来……”他走到手术室门口，敲门，“李主任啊，这事儿还是你来说，到底怎么办。”
李睿抱头靠在手术室的门上。
眼前不断交错许楠的笑脸，许楠染血的尸体，孩子的手术，自己为孩子所做的决定，孩子死亡的脸……他痛楚地喃喃地道：“我不行……我做不好。”
儿科急诊。
林念初站在急诊室门口，被几个病人愤怒指责。
——“我们已经等了1个多小时，这家人来了就看，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已经转到别的病房，还不给我们看？！”
——“是后门吧？太过分了！你们第一医院真是烂透了，出强奸女病人的妇产科大夫，现在明目张胆地走后门！”
林念初沉默地站着，并不答话，这时一个孩子哭闹起来，吭吭地咳嗽，孩子奶奶急了，冲过来，一把推向林念初：“你这个什么主任，真的假的？能看病看，不能看病别死眉殃眼堵在这里！”
林念初一个踉跄，却抓住了门框，平静回答：“大妈，我们现在真的不方便在这间诊室为患儿诊治……至于具体如何安排，我们正在等上级指示。”
孩子奶奶怒道：“上级指示，上级指示，病等得了你们上级？！”
林念初脸上无限愧疚，只是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手术室门外，穿着全套隔离衣的郁宁馨跟众人隔开一段距离，盯着手术室的门，她听着众人的讨论，双手越握越紧，终于，她朝着手术室门口的众人，大声喊：“你们都躲开！”
众人一呆，一时停止交流。
郁宁馨快步过去，一脚踹向手术室的门，吼道：“李睿，你出来！”
她接着再踹一脚，然后环视周围，目光落在远处停在不远处一辆仪器车上，一咬牙，她冲过去，推起仪器车，朝手术室的门撞过去。
一声巨响之下，程副院长气得去抓她肩膀：“你疯了吗？！”
郁宁馨鄙夷地转头：“我可是跟死亡患儿嘴对嘴过的，你碰我，不怕吗？！”
程副院长听了这话，本能地倒退两步，郁宁馨冷笑，而后，冲着门喊：“你知道，我从来目无纪律，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我，除了……除了你！”她停了一停，双手按在门上：“我听你的，怕你，怕你骂我，怕你生气……我克制自己的任性胡闹，我踏实下来努力练习基本功，我努力做你让我成为的那样的人那样的医生……其实，你既不能左右我的命运，也不能决定我的去留，我……我怕你，我只怕你一个，只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真心尊重和信任的人。”
儿科门诊，众患儿家属已经激愤到了极点，将林念初和护士长围在中间。
护士长急得努力拦住质问林念初的家属，安抚道：“大家，先让林大夫出去，抢救室的病人需要林大夫的指导……”
患者家属还是愤愤：“太过分了，他是病人，我们就不是病人？！他已经占了先了，总得一轮一轮来！”
林念初的呼机不停地响，她想分开众人，却被愤怒的家属推回去，护士长急了：“林大夫是孕妇，你们怎么能这样？！”
患者家属怒道：“孩子要是病得不重我们也不大晚上的来急诊！你们不能这么过分，拒诊病人？立刻曝光你们信不信？孕妇？孕妇要是不看病就在家躺着去！既然来了，就不能只给关系户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