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去了绿湖。
到的时候，林绅还在忙着。我去他工作的那间酒吧，在角落找个位子坐下。那里正好能看见他，他还在为那面墙壁画画。
我看着坐在梯子上画画的他，心里竟非常平静——我本不该这样的，我本该因难于抉择而满心焦躁，或是因心里背弃了桐桦而满心愧疚。
很奇怪，林绅带给我一种与过去的我迥然不同的我——我似乎不经意间发现了另一个自己，我不知孰真孰假。
在家人面前，我是有些话唠、不讲理的。与桐桦在一起，我是嘴上很损，而同时又满心装着他的。与朋友在一起，我也是打打闹闹的。
但见到林绅的我，是极其平静的，我不想说什么话，我感受到很多东西。
我感受到我自己，我感受到这世界，我想起小时候我害怕的那只母狗，我想起十几岁时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每每深夜我在黑暗中心里漂浮不定的思绪，我想到我活在世间其实孤身一人，我想到我其实有些害怕，又有些岿然不动。
我感受到太多太多新奇的、过去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是知道，这起码会让我此刻有些迷恋他，迷恋这个人的哪怕是背影。
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回头了，看到了我。他笑了一笑，从梯子上跳下，朝我走来。
我竟感到突然有种惊心动魄的动荡，这个人朝我走来，我感到他的每个脚步都使我心旷神怡。我迫切想站起身，抓住这个正一步一步走向我的男人。
“我们在一起吧。”他走到我身边，说。
太突然了。我没有这么快想到这件事。后来莉莉安说艺术家都是这样的。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我想到桐桦，我问我自己是否要为这个在真正意义上仅第二次见面的男人抛弃我这么多年来的坚持。
“好。”我起身拥抱他。
是的，我想，我随着我的心做了决定。
它怕再一次错过他，到那时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至于桐桦，暂时不适合去想他。
晚上一点多，林绅送我到楼下。
我进门时，客厅灯亮着，桐桦似乎在房间里，应该睡了。
梳梳洗洗过后，我关了灯上床去。
我不想睡，心里还是有点乱，想梳理下今天的事、最近的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与林绅在一起了？
突然我听到桐桦敲门。
“雀儿，你睡了吗？”他说。
“没呢，干啥啊？”我刻意佯装跟过去一样的语气。
“我想跟你说说话。”桐桦说。
“行了行了，多大人了，多大点事啊，就那林美艳，你就当翻篇了吧，天天为过去碰上的奇葩烦还活不活啦？”我一边爬起来开门一边故意碎碎念着。
我想，桐桦肯定心里也不好受，毕竟碰上这种人这些破事，谁也要抑郁一段时间。
“雀儿。”桐桦坐到我床边，说，“昨天，你跟林美艳说的话，我听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听到啥了，我俩互骂了很久呢。”我只好佯装镇定。
“说《婚姻法》的事。”桐桦说。
黑暗中，我靠在床上，桐桦像以前一样坐在我的床边，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显然他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今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约好了似的这样突然，完全不给我在心里预演的余地。
尤其是我与桐桦之间这样大的事，谁曾想突然被说破。
“怎么了？”我胡乱应了一句。
“雀儿。”桐桦突然抱着我。
原来很多事情、很多感觉、很多感情，无论平时里如何靠近、如何亲近，都没有在最终相拥的那一刻清晰、坦然。
我觉得我仿佛是穿越千山万水才到了这里。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桐桦在我耳边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我心乱如麻。
“我也是爱你的。雀儿。”桐桦说。
过去很多年，我知道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我一定会与桐桦在一起。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我最不想要它的时候到来。我也没有想到，桐桦会在我最不想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出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