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音菩萨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吧?”一位年轻的女子打断她的话,有些责备。唐浅略微可惜地望了望她,照装束,该是嫔位,这般豆蔻青春,却能肆意插嘴,估计正得皇宠吧。观音是太后的心头之爱,她居然敢大言不惭地批评,估计日后得吃些苦头了。
“菁嫔,观音菩萨是佛,普渡众生为己任,估计有更需要帮助的人在等他。先急后缓的道理,你年纪轻,没听过也正常。”另一位年纪较菁嫔年长两三岁的貌美女子不屑道。唐浅视线又转入她身上,同样是嫔位,却有些眼劲儿有些城府,不过同样可惜了,猜错了佛意。
“是,馥嫔姐姐说得是,妹妹太年轻了,不懂。”菁嫔嘴中领教,话语却漏出酸色。
“好了好了。”皇后语气铿锵地阻止道,“太后还没说什么,你们两个瞎猜什么?还是听唐夫人继续讲。”
讨了警告,两人不敢造次,乖乖等待下文。
“……后来此人天未亮便去观音庙进香,发现有人先于他跪在观音像面前,仔细一瞧,却正是观音。他疑惑地问:‘观音菩萨,为何你拜自己呢?’观音看看他说:‘凡人遇到难事便来求我,我如今也遇到难事,所以也来求求自己。’那人听完,恍然大悟,惭愧地离开了,这是三渡。”
唐浅住口,大致地打量下殿内的静谧,刚刚插嘴的菁嫔和馥嫔稍露难堪,绪妃面无表情,褀妃微微不屑,皇后了然地点点头,太后则喜形于色。
“求人不如求己。”剡初柔欣慰地合竖双手,“喃无阿弥陀佛,不愧为观音大士,处处以禅机普渡众生,弟子受教。”
“太后英明,得知观音菩萨苦心。”唐浅也顺水推舟地拍马屁好下台。
“唐夫人,可是从《九龙朝引》中得此故事?”皇后亲切地问。
“……是。”唐浅微笑着撒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在现代大都是网络小说迷,她高中时曾彻夜未眠看完了《绾青丝》,“观音三渡”的故事便是从那里边窃取的。当然实话她不能说,便宜了《九龙朝引》,也算替它提高知名度。
“不愧是远古佛书。”剡初柔羡慕地望向唐浅,“唐夫人只身一人在宫中未免孤单,平日里有空便来哀家这走动走动,顺便与哀家聊聊佛禅,如何?”
如何?您老都发话了,我能如何?唐浅出席谢恩,“妾身不过沾点禅边,不敢在太后面前高谈阔论,日后定向太后多多学习。”
既然有人非得将她拉下后宫这趟浑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傍太后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偷抬头,不知是不是幻觉,唐浅只觉褀妃眼中浮现一丝狠意……
好不容易安全熬过这场累人的斋宴,唐浅随大流出殿,暗地松了一口气。经过偏殿,突然出现一位老态龙钟的僧人挡住去路,他慈眉善目,朝她作揖佛礼:“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大师。”唐浅同样朝他作揖佛礼,“不知大师找我何事?”
“老僧法号无尘,方才无意间听见女施主讲起‘观音三渡’的故事,深感施主与佛家有缘,特留住女施主,赠几句陋言。”
“原来是无尘大师。”唐浅听闻是太后、皇后她们口中的得道高僧,立马尊敬地问道,“无尘大师的素斋实在美味,不知大师有何赠言?”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无尘大师衷心劝告。
唐浅一怔,心中暖热,又真诚地作揖佛礼:“大师的劝诫,妾身谨记于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施主能以此处事,便能活得开阔些,自然水到渠成,心得所愿。”
世间一切皆为虚幻,转瞬即逝,不要执着,放下就好。大师,你是想提醒我不要捆束于旧日苦难中吗?谢谢你,其实我也明白,如果不换种活法继续在这个时空生存下去,那么总有一天,我会在痛苦中迷失自我。
唐浅拜别,若有所思地离去……
阖上别殿的大门,无尘朝躲于屋内的人深深一作揖:“阿弥陀佛,老僧遵照王爷的意思,将话语带到。”
“多谢大师帮忙。”
“王爷,其实……老僧讲的禅理同样也适合于您。”
“……”他轻轻回复,“从本王八岁起,太多的事执着于心,大师,您想让本王放下哪一件。”
无尘叹息,不再多言,只能无奈地道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等候多天,宫本绛臣终于与翟椿会面,他紧紧地拥住这位年老长辈,裹紧了歉意。
“翟伯伯,平安回来就好。”
“傻孩子,你翟伯伯也曾驰骋沙场几十年,这把老骨头若是丢在他国,岂不让人笑话。”他安慰。
“是,侄儿多虑了。”宫本绛臣忧色未去,笑得勉强。
“好小子。”翟椿用力地拍打他肩膀,给他鼓励,“出息了,不愧是宫本家的后人,知道要干大事了。”
“翟伯伯……”
翟椿定定地望着他,截去话语:“翟伯伯不会过问你的计划,但你放心……就算是豁出去这条不值钱的老命,只要宫本家发话,老夫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慷慨陈词,郑重的诺言出口,却激起宫本绛臣心底层层悲痛的巨浪。
翟伯伯,您放心,即便日后发生什么,我宫本绛臣也一定让您安度晚年。
“翟伯伯,此处事情已经办妥,您先回皇城吧。”宫本绛臣顿了顿,继而道,“……有件事情还需拜托翟伯伯。”
“尽管讲。”
“希望翟伯伯督促宫本将军府的重修工程,还有……烦请伯伯格外照顾贱内唐浅。若她有求,希翟伯伯助其一臂之力。”
翟椿笑,“好。”
时过两月,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日子。
四月初,春息未滞,依旧黄沙飞扬的南漠,宫本绛臣终于再次着上戎装,跨骑目空一切的雪王,开辟起新的神秘战场,而这一场生死未卜的大漠恶战,成为唐浅心中永远也无法治好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