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真看到身边的明业微微合上了眼睛,害怕吵了他休息,于是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了另外的卧室。
建丽此时并不在宿舍,而是和洪波在学校外边的小树林里。学校是有规定的,住宿学生中午休息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宿舍,晚了以后回不到宿舍楼,外边有楼管管着不让晚归的学生进宿舍,怕影响其他正在休息的学生。
走出学校的建丽和洪波也没有打算回宿舍,就在小树林里靠着小树坐下去,建丽眯着眼睛将脑袋抵在树干上,有清凉的风从脸上拂过,凉爽而惬意,他们时不时说几句话,看上去颇为悠闲。
“我是乡下进城里读书的孩子,乡下……你懂吗?乡下就是农民待的地方,农民是什么人呢?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吃的是最大的苦,受的是最大的罪,结果……什么也没有,是最穷最下贱的人。……明白吗?”建丽仰靠在树干上,细眯着眼睛看对面的洪波。
自从她被绑架,建真为她出了二十万赎金以后,她整个人变了。她想努力学习,想拿一个好成绩给建真个交待,可她学不进去,那噩梦一般的情形总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没有旁人的时候她总是难过。晚上躺在宿舍床上,耳朵里是同学们细细的呼吸,而她睁着眼睛看黑暗,然后眼泪就静静地流出来,在黑暗中滴落到枕头上,很多时候她都是听着自己泪珠沉闷的响声然后睡着的,睡了多久并不知道。建丽着急,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有二十万元钱还给大姐。
洪波的眼睛挣的很大,建丽不停翕动的眼睑毛就像两把有着好看弧度的毛茸茸的小扇子来回地扇,他看到了清凉的风,细密的雨,美丽的虹,那样醒目,那样逼真,那样生动,那样鲜明,他的心弦被拨动着,流淌着甜甜的动人的音乐。他看出建丽有一种伤感,他觉得她的伤感很幼稚,就好像小孩子故意的做作,所以他笑了起来,是轻轻的笑,害怕惊动了建丽后,建丽又要嗔怪他。
洪波说:“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你不是就算了。”
建丽坐了起来:“我怎么不是?我同样是农民,所以我没钱。”
“……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将来你……我们就不是乡下农民了,我们会成为城里人,我们有工作,我们也有钱。”洪波实际上听出了建丽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合适。他知道他家里有钱,但是家里的钱不是他的,他极想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帮助建丽,但他没有办法,他无能为力。
建丽抿了抿嘴角:“将来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过不去了还说将来?”她的目光突然紧紧地咬住洪波,“洪波,我要是向你借钱你借给我吗?”
洪波愣了愣,嗫嚅着说:“我们……我知道你没钱,平时我们花的我出……,借……我的就是你的,不用借,我有了你可以花的。”
“不是这样,我是另外和你借,将来我挣到了还你的那种,你能够借给我多少?”建丽紧紧地盯着洪波。
洪波不知道建丽是什么意思,心里暗暗打鼓:“我们上学一般时候花的钱也不多,我……我都可以出,你借钱做什么?”
建丽突然暴躁起来,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我说了我需要很多钱,是向你借的不是问你要,你愿意借我就借,不愿意也直接说出来我找别人借,吞吞吐吐干什么。”
洪波慌了,他也急忙站起来,口气结结巴巴的:“建丽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强迫你。”建丽的声音里带上了伤感,她无助地四处看了一下然后迈步往外边走。
建丽突然的伤感让洪波感觉到揪心的难过,他害怕建丽以后不理他,他觉得他爱她,他不要她离开,他急了:“我家里有钱,可那钱我拿不出来……”
洪波说的是实话,建丽知道,可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如果她不能够从洪波手里借出钱来,那么就更不用指望别人了,她已经暗暗了解了班里同学的家境,洪波的家境是最好的。想到那二十万,建丽真想大声地哭,但她不愿意让洪波看到她的难过,所以用力跨出了一步想要走开。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学校也是有规定的,学生不可以带手机,但很多同学都悄悄地带着给家里人打电话,建真也就给建丽买了一部让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建丽离家更远不是经常回家,所以她比别人更需要手机。
建丽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后,看到是大姐的电话,她害怕大姐听出她的声音有异,咳嗽一声才接听电话:“大姐。”为了伪装成在宿舍的样子,她压低了嗓音。
“我是不是吵了你休息了?”建真听到建丽的声音,以为建丽正在睡觉,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声音也压低了。
“没有,我没睡在看书呢,我是怕打扰了别人睡觉。大姐有事吗?说吧,没关系的,我小声点就行。”建丽依然拿捏着说。
“我没事,就是问问你怎么样了,你还有钱用吗?没有的话我给你送过去。学习很紧张的,记得要吃好点,注意身体,别没钱了不肯说。”建真嘱咐道。
“我有钱用的,没有了我就向姐要,……我知道。没事我先挂了,一会儿在给姐打,我怕吵醒了别人。”建丽一边抹着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一边说。
说完以后她就自顾挂了电话。
建真的温言软语让建丽心里倍感酸涩,她觉得她对不起大姐,心里的酸涩和悲伤让她无法移步。建丽蹲了下去,双手交叉抱住膝盖,脑袋抵在了膝盖上,喉咙里的哽咽让她无法发声。
洪波听到了建丽的话,知道她在撒谎,又听到了她说钱的事情,心里一跳一跳地紧张,就好像建丽说的钱的事情都和他有关。看到建丽突然蹲下去,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忙走过去,建丽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动,他知道建丽哭了,心里一慌,忙用力去拉她:“你怎么了?”
建丽用力甩开洪波的手,说:“你走开!”
建丽抬头的一瞬洪波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建真打完电话后心里感到安慰,不管怎么说建丽没有因为被绑架的事情心情不好,她知道好好学习。这就行,这样她所有的心思都不算白费。她想如果建丽考上很好的大学,将来寻找一份好工作还是有保障的,那样的话,她现在的委屈都不算委屈。心里这样想着,建真松了一口气。待她转过身来想要回卧室休息时,却一下子惊愕的合不拢嘴,嘴角浮现的微笑就好像一束干枯了的花凝固着,是一种不肯相信的凄凉。
——是明业站在门口。
建真都不知道明业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电话。不过,虽然震惊,建真也并没有多少畏惧,她的电话是打给自己妹妹的,又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可怕?
这样想着,建真愣怔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举步往外边走去。她到了门口时明业也没有闪开,建真侧身从他身边擦过,并没有言语。
明业看着建真没有理他,心里有点不舒服,立刻跟着建真又回到了卧室。建真看到了明业但她还是没有说话,仍旧若无其事地躺下了。
明业倚在门边的墙上,把右脚搭在左脚的脚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建真终于开口:“不就是一个电话嘛,还值得背着我打?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建真一下子蒙了,往日的明业不是这样的呀,今天的他十分奇怪,是怎么了?建真坐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去另外的屋子里打电话不过是怕我说话影响了你休息,是好心好意的,怎么就背着你打电话了?我的电话光明磊落,有什么背人的?今天你是怎么了,那一根筋搭错了,说话怎么这个味?”建真本来就为明业偷听她电话心里颇有微词的,只是她不想说不想惹他不高兴也不愿意让自己生气的,没想到明业来了这样一句,想要忍耐也忍耐不了了。
明业点点头,仍旧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行,你会说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话会来事,我承认我比不过你。你看你多好,外人面前是懂理的美人,婆婆面前是贤惠的儿媳,妹妹面前又是大方的姐姐,你是行。”
“你……”建真突然想起明业是因为今天早晨她让他给他爸爸妈妈再多留一些钱的事情了,他在怪她不把钱给他的爸爸妈妈却给自己妹妹了,因为她刚才说了让妹妹没钱的话开口。
“你原来是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建真冷笑说,“你的心眼是够多的,还能够从我的电话里判断分析事情。我爸爸妈妈把给我妹妹上学的钱都给了我保存,怕她拿在学校里丢了,这事你是知道的,我又不是把咱们家里的钱拿给她,怎么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我给我妹妹钱也是我爸爸妈妈给她的,只是让我保存着,她没钱了我不给吗?你以为我妹妹上学花的是我的钱?嗯,可惜我没钱,要是我有钱的话,我是当姐姐的,给妹妹花也应该,你管得着吗?”
“好像你也不是我管的人,我怎么能够管得了你?咱家里的钱不都是你拿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过吗?我给我爸爸妈妈一点钱,也是另外的,你给吗?”明业忿忿地说,就好像他受了太大的委屈无法忍受不得不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