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真下班回家看到建丽已经在家里了,所有需要打扫的地方也都打扫干净,连菜都已经帮她洗好了。建真说道:“你有时间了多看会儿书,累了就休息一下,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那里用得着你?”
“哎——呀,姐……”建丽深深地叹气,“我宁愿去扫大街也不愿意看书了,真是……都头痛死了。”
“那是你对学习不认真不重视的缘故,你也没有用心,如果你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你会觉得时间都不够用,还顾得上头痛?”建真无奈地说,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建丽,看到建丽的身材没有什么特别,实际上大冷的冬天穿衣服多,就算有什么外边也看不出来,建真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又担心地问,“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建丽一下子低下头去,她知道姐姐是关心她爱护她的,可是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用手轻轻把散在眼睛上的头发拂开,她又扬起了头:“好多了,吃饭也不怎么恶心了。”
建真知道建丽是过了那个反应激烈的阶段,可是处理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刻不容缓。
“建丽,”建真用抱歉的口吻说道,“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赶快处理它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满脸惭愧,就好像这是她的错误,是她造成的。她的头低下,长长的细细的眉毛更弯了,月牙儿一般,轻而薄的双眼皮不停地颤动,受了惊吓一般,连累着浓密的睫毛就好像不停翕动的蝶翼。
她怕……
——建真战战兢兢,一霎那变的好软弱,好软弱……让人看了揪心,让人看了揪心的痛,真想拼尽全力去扶住她,给她支撑,给她力量。但建真的这一切永远不会被外人看到,除了她的妹妹没有人能够看到,在她生命的历程中好像也没有人可以有幸看到她最真实的一面。
时间就好像过了一万年。
建丽同样的恐惧,她的恐惧更甚是没有主张没有依靠的绝望,她的呼吸有短暂的停止,她……更不知道怎么做,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她,此时的姐姐就是操控她命运的主宰,是她的神,她所有活命的筹码都维系在姐姐身上。她能够看到的世界里只有姐姐,她只能听从姐姐的安排。不过,她心里明白姐姐永远是站在她这一边,是拯救她的神。她的目光中也只有姐姐,她只能把姐姐放大,一切都听从姐姐的安排。
建真挣扎着从痛苦和无助中回复清醒,她心里明白她必须要恨,也只有恨才是解决事情的根本,所以她又立刻昂起了头,“我想过了,我们……还是早点,拿掉它……不要等你放寒假再去做,那样的话时间太急促了,你在家里休息的时间太短,去到学校吃的不好,学习又紧张……我怕你的身体不能够复原,那样……将来……会对你以后的身体健康有影响,会影响你今后的人生。我看我们现在就去做了吧。”
建丽知道她的依靠就是姐姐,她完全听从建真的,点点头,她说:“好,……我听姐的。”她心里又急又乱,……拿掉它……她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全部真实,但懂得这是涵盖她整个人命运的大举措。拿掉……很容易吗?
建真也懂得 “拿掉”太复杂太难了,包含太多了,表面上的拿掉仅仅是身体的痛苦,无论怎么痛苦还都可以做的到,心灵的痛苦呢?是那样轻易的就可以拿掉吗?她知道不能……不过太多的事情实质上不能,那么就不能孤寂太多,先解决眼下的在说别的。表面是表面,实质是实质,不能够兼顾的就做了一样再说另一样。她知道,都知道……这就好像外科医生一样可以把病人身体的毒疮割掉,但不能够割掉病人身上毒疮留下来的后遗症。她也一样,她可以拿掉妹妹身体内的不可以,可是不能拿掉妹妹心灵上的不可以,心灵上的“不可以”给妹妹的伤害……她无能为力。可是建真只能顾一个方面了,只要解决了外在的,其它方面的……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事情迫在眉睫,建真认真地问道:“你学校的课还紧张不紧张了?”
“不要紧了吧,要说紧张……什么时候都紧张,各个科目的老师对学生的要求都是逼死人一样的逼。不过……寒假之前不开新课了。”建丽如实说道。
“那好,”建真举起手来在半空中划了一下,就好像要切断什么一样,她的脸上也显露出了凛然,就好像要指挥一场战争的将军一样,“你不用上这几天课了,我们去医院吧。这个时间做了,你可以好好在家里休息的,无论吃的喝的我都可以安排好……”突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中有了担忧,口气也变的担忧起来,“做了以后有些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还有……很多活儿是不能做的,春节你回了家……”建真担心她妈妈不知道真实情况会在饮食上不讲究,那样的话怎么可以?还有回了家以后建丽肯定会做一些和她的身体情况不适合的家务,这些都不好。她怕这些影响了建丽将来的身体,那是一辈子的事啊,怎么可以?
建丽不知道建真要说的是什么,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建真,身体微微地抖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她问:“姐,……有什么不可以?”
建真的口气带上了坚定:“建丽,今年的春节你不用回咱家了,就在我这儿过吧。”坚定中是无奈。
建丽急忙摇头:“那不行的姐,家里就爸爸妈妈了,我不回家怎么可以?”
“可是你刚刚做那种手术……是需要调养身体的,你回家以后妈妈又不知道,你怎么办?我怕那样对你的身体不好。无论怎样姐都要保证你的身体好,保证你将来的身体不受影响。”建真的眼中泪光闪闪,“小事都不要计较了,爸爸妈妈那里我会说的,我找原因吧。你都不用管了。只是……你要记得,将来姐姐一旦有个什么,你不能不对爸爸妈妈好。”
“姐,你在说什么?”建丽突然哭起来,“你能有什么不好?你永远都比我好。”她用手去捂她的脸。
“不许哭!哭是不解决问题的。”建真虽然严厉地制止建丽哭,她眼里的泪却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噗嗒嗒往下掉。
伸手去捉建丽的手腕时,建真哭的更凶,感觉就好像天塌地陷中被黑暗吞噬一样的惊恐和难过,说不出……无法截止……“姐……”她的手用力一伸扑在建真的身上。
“我在……我在……”建真哽咽着,用力抱紧了和她一般高的妹妹,她的手在建丽的后背轻轻拍打,就好像妈妈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屋子里的光线微微黯淡,所有的家具都轮罩了一层悲戚的颜色,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以后的落寂,或者说被欺凌了以后不得不勉强支撑的落落寡欢。
……是有点黯,是有点悲,可这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天色临近黄昏。
明业踏进家门看到建丽也在,睁大了眼睛说:“吆,建丽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说着话他的脸上带上了开心的笑意。说实话,他很喜欢建丽来他家里的,建丽来了他可以有个能够开玩笑逗趣的人,还有更好的饭菜可以吃。他是拿建丽当一个开心果的。
平时家里就他和建真,两个大人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建真又是对他冷淡加漠视的,让他很不舒服,闷了偶尔也接孩子回家一下,但他又觉得吵,嫌弃麻烦。相比之下,建丽就好的多了,可以把她当大人一样说话又可以把她当小孩一样的开玩笑,真的很好。
明业走到建丽的跟前,扬起手本来要在建丽肩膀拍一下的,结果手掌拍到了建丽的脸上,就好像逗小孩子一样,“没上课啊。”
建丽缩了一下脑袋把明业的手打掉:“我要是上课还能够来啊,说的都是废话。”
明业讪讪地笑:“你还有准啊,小孩子逃课……”
“好了好了,别扯来扯去的,我们吃饭。”建真心里说不出的堵,千条万绪都在肚子里却不能有点滴的流露,不管自己再怎么难过再怎么不快乐都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明业也不行,她知道她在伪装在支撑,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她真怕自己哪一天会崩溃。
明业却是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笑着问建丽:“你姐是不是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嗯,做了,特意给你做的,你辛苦了一整天就多吃点。”建丽心里不痛快,本来是想要把这点情绪都掩饰好的,可做不到,所以说话也就没有轻重了,就好像明业惹了她一样,气呼呼的,说话含讥带讽。
明业没有计较的建丽的态度和讽刺,很得意的醺醺然的把建丽的话当好话:“那当然,我肯定会好好享受。你说……我这一天给别人办事,时时的磨嘴皮子带跑路,怎么会不辛苦?”
建丽看着明业故意做出的不和她一般见识的姿态,也觉出自己有点过分,冲着明业做一个歉意的笑:“好好,记着你的辛苦了,也记着你的好。你办的什么事?——芝麻大还是绿豆大?”
建真被他们也逗得无可奈何地笑:“你们两个少说一点话好不好?省点力气吃饭。”
吃饭中,建真又怕明业放下饭碗就走,一边吃一边问他:“最近单位忙不忙?”
“不是刚刚说了很忙的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不都要忙几天的嘛。今天是真忙了一天了,乱七八糟的,不过……明天在忙一天差不多了,就等放假那一天了。”明业一边吃一边回答。
建真说道:“离放假也没有几天了……”
明业打断了建真的话:“哪有你说的轻巧,放了假也不得安稳,说不定更让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