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吉诺维斯记得拉法叶产后虚弱的望着被放置怀中的小孩子,发丝尚还粘腻的贴在苍白的脸颊,那是因为生产的疼痛而淋漓的冷汗。
可是拉法叶看着那孩子时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和幸福,就好像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全世界,而另一个以她为全世界的孩子特地加重了脚部也未曾引起她的一瞥。
他是多么的希望自己就能是那个孩子,即便他出声的时候就吓到了医生,可是他也愿意,因为拉法叶喜欢抚摸这耳后的鳃身上的鳞,甚至是那孩子身上的衣服也行,只要能被倚在她的怀里。
“姑姑,这个孩子什么名字啊!”
指腹下幼小身躯很柔软,覆在其上的稀疏鳞片也是柔软而干燥的,可是当这感觉传入脑海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湿润、坚韧、密密的层层叠叠,那是慕鳞的鳞片。滚烫的让他想要缩回手,但又寒怕会被拉法叶察觉,更怕继续被拉法叶忽视。
“我想了很多个名字,觉得每一个都好,又觉得每一个都不好,约瑟夫觉得什么名字好听啊?”
拉法叶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温柔的全给了怀中的幼子,竟连一眼也未曾施舍给站在她身边的人。
“安杰勒斯吧。”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爷爷也教导黑道的法则里没有愧疚两字,可是那时的他还是忧愁的一叹。
安杰勒斯,取自奉告祈祷,是他对上天、对她的祈求和祷告,为了赎罪及温暖。
约瑟夫·吉诺维斯突然那时他说完后,曾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下拉法叶,那时拉法叶怔怔的看着他,眼色莫名。
她是知道的吧?
约瑟夫·吉诺维斯陷在过去的漩涡时,一直站立在窗边查看情况的薛书芹惊慌的嚷道:“鲨鱼!这是鲨鱼?为什么这里会有鲨鱼!”
将自己从回忆中狠狠的拽出,约瑟夫·吉诺维斯一把夺过薛书芹手中的望远镜往里一看,只觉得天地瞬间黑暗冰冷。
慕容瞭踪似有所感应,循着感觉抬头看向鲨鱼的方向,当看到高出水面的三角背鳍出现时面色苍白的僵住了,如被蛇盯住的青蛙。
“怎么停下了?”神智已昏沉的谢双梧察觉到身躯在慕容瞭踪的带动下重新改为了直立水中的姿势,从恍惚中回神疑惑的问道。
见良久不闻慕容瞭踪回答,谢双梧顺着慕容瞭踪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海域,不由疑惑的问道:“那个是海豚吗?你怎么那么震惊,他要游过来还要很久呢?你怕撞车吗?”
“不,那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的。”无暇理会谢双梧的打趣,慕容瞭踪试图将谢双梧向后推去,可是当手在向后是感觉到水流从肌肤上滑过的感觉时,绝望的面如死灰。
这里是在海上,而谢双梧不会游泳,就算会有用吗?如果没有记错,那是……大白鲨。
大白鲨于海洋中游泳的速度最高可以达到每小时43英里,就算是谢双梧在水中能独自泅游,又如何逃出升天,他不是逆戟鲸,在大白鲨的利齿间只能是瞬间的死亡,拖延不了任何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海豚一定会向我们游来呢?我们俩又不像球。”嘴巴干的很难受,很想要伸出舌头****,但是谢双梧还是极力的告诫自己不能,那样会让水分散失的更快,这里皆是水,但这海水入口的话只会是饮鸩止渴,加速了死亡的到来。
“是啊,为什么会向我们游来呢?”看着收回身前的双手,手腕上斑斑驳驳的伤口错落杂陈,被海水浸泡的已经泛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
大白鲨的嗅觉十分的发达,即便血被海水稀释,它依然能嗅到遥远地方稀疏到近乎无的血腥味。
“对不起,双梧,是我害死了你,我的手上有血腥味。”
大白鲨是公认的在鲨类中对人类的危害性是最大的,它即便在未收任何刺激的情况下也会对游泳、潜水、冲浪的人,甚至小型船只进行致命的攻击。而现在,本身就性格凶暴的大白鲨受到了血腥味刺激后恐怕只会是更加的癫狂吧。
不是向这边游来,我是多么希望,却又是明知无望的绝望。
什么假设、如果、或者,在急速迫近的死亡面前都不愿再想,或许过去种种一个没有、未曾或许都不会造成今日两人在海洋上面对着大白鲨束手就戮的结局,可是为什么还要去做无畏的后悔而浪费仅剩的时光呢?
慕容瞭踪双手和腰上紧扣的谢双梧双手重叠,十指与谢双梧的十指交叉紧扣。
“双梧,那不是海豚,那是……大白鲨,它应该是被我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大白鲨!”意识在这瞬间彻底清醒,即便还头还处于难以摆脱的昏痛的宁愿失去意识睡过去。
深黑的眼睛,似充满了杀戮的欲望望见不到底。惨白参差的利齿巨大锋利,似永远不会少掉血腥的弥漫。谢双梧回忆起电影《大白鲨》中血色溅染整片海域的情景时忍不住瑟缩颤抖。一直怕被慕容瞭踪发现而强力压抑着的寒颤也借此爆发。
“对不起,双梧,你让我不用再在这个世界里茫然游荡终老,可是我却未曾带给你半点快乐,甚至今日要害的你陪我葬身鱼腹了。”背上每一记颤抖都清晰的从肌肤透入,敲在了心间,让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谢双梧握紧了拳头,将慕容瞭踪的五指握入手心中。
“你给了,在你看我的每一眼,在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带给了我无限的快乐,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将会苍白的直至结束,我不后悔今生遇见你。”
泪在眼眶中迅速的凝结,到了眼眶承受不住的满盈时,蜿蜒在了白皙中泛起了青紫的脸颊上,而后氤氲在慕容瞭踪背后的衣衫中。
“双梧!”慕容瞭踪颤抖的一声唤,音色中失去了一如既往的暗沉,亦不似男子一般带着喉间发音般的沙哑。慕容瞭踪不由为之一怔,不明白这分明是全然陌生的语音为何感让自己感到如此的熟悉。
这样的清脆的音色就像是鱼无泪的声音。
恍惚中拉法叶的声容出现在慕容瞭踪的眼前,“安杰勒斯,你真像他,连声音也是这么的像他”,抚着少时慕容瞭踪发间的鱼鳃,拉法叶双眼穿过慕容瞭踪望很是深远,眼中尽是眷恋和思念。
那时的他不觉自己的声音很奇怪,可是当母亲拉法叶死后,自己从维克多岛来到美国吉诺维斯后,才惊觉自己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耳后没有鱼鳃,别人的身上没有鳞片,自己遵循着外公的命令将这一切都隐藏起来,可是自己还是被排斥人群之外。
遮掩鱼鳃的长发也好,夏日长袖的衣衫也罢,甚至连受伤雪白的绢丝手套也成了嘲笑和孤立的理由。
渴望能融入人群,于是慕容瞭踪甚至隐藏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声音,久而久之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泪颗颗在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滑落,凝结成了乳白色的珠子后坠落在海水中,还来不及变回人类的清澈如水便在泛起的涟漪中被吞噬,似真正的人鱼之类,落泪成珠不再化开。
一直以来,慕容瞭踪虽然口上说着想要寻找美人鱼,但是心里又何尝真正希望能找到人鱼呢?
翻寻美人鱼的资料也是看着现有的,即便是听到谢双梧说自己是被美人鱼所救之后,对鱼有泪的寻找也是找得到就找得到,找不到也就找不到好了的思想。
虽然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更像是为了欺骗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罢了,在沧月岛的岸边宛若纯属完成任务的走走而已。
慕容瞭踪还是一直抱着一丝希冀,自己只是基因突变或者是生病了,美人鱼什么的只是母亲为了保护父亲而编造的故事,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美人鱼,而自己并没有和别人相差一个种族的距离。
可是现在,望着这颗颗被吞噬的乳白色泪珠。慕容瞭踪多么的希望自己能是真正的美人鱼。
如果是美人鱼,必定可以带着谢双梧逃离大白鲨的血盆大口,因为美人鱼有着这个海洋里最快的游速。
如果是美人鱼,此刻面对大白鲨便不用束手待毙,大白鲨甚至逆戟鲸有时候都只是美人鱼饱腹的猎物。
水波浮浮沉沉的荡漾,带动着慕容瞭踪和谢双梧也浮浮沉沉的摇摆,像是本来就该是一体般。
慕容瞭踪想起了在维克多岛的时候,其实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在水中嬉戏游玩。但当知道人鱼是海洋里的生物之后,慕容瞭踪就再也没有下过水了。
因为他怕极了这种水和他浑似一体的感觉,明明人类是会被水淹死的,可是他只会对水产生无限的依恋而非畏惧。于是渐渐的,他甚至忘记了他是无需任何人教导便会游泳的天性。
这身体到底流转着多少属于美人鱼的鲜血?是否还有那么一点属于美人鱼的本能,在大白鲨面前护下谢双梧,这个不排斥他,爱他而他亦爱的人,即便这需要用自己的寿命来交换,他也愿意。
慕容瞭踪祈祷着、渴望着、寻求着,就在这时慕容瞭踪感觉四肢五骸出现了莫名的躁动,似乎是血液在狂乱奔流连带着血管也突突的弹跳了起来。
肺部莫名的挤压着,耳后的鱼鳃不顾疼痛张开了,喉间有一股痒感泛上望舌根奔窜而去。慕容瞭踪一如此生一直所做的一样想要压制着保持沉默,然而越是吞咽越是积聚更多蓬勃欲出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