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步行街,是这里最为繁华的地方。因为有许多人,所以就有许多买卖。步行街面向大众,为他们提供各色食品衣服和玩物,也聚集了许多热闹的活动,以便大家开心地玩闹。
一会儿这里吆喝“正宗龙须面”,一会儿那里叫喊着“湖北石雕”,还有另外一些人表演花鼓戏,好不热闹。
不过,今天最惹眼的莫过于满街的大花灯。一条长街,不知被谁用一根大绳栓起近百盏五颜六色的花灯,沿着插在地上的纵向整齐排列的长杆,悬挂成彩光巨龙。
人们漫步在花灯下,同时吃着美食,观赏表演,十分惬意。虽然现在尚是午后,可热闹的气氛已经有了。若到了夜里,想必会更加欢腾。
秋映菡和梁允觉此刻正坐在小摊子前的一张桌子旁,等候美食小吃出锅。这间摊位用一块大红布做顶,盖出一间可容纳五张方桌的棚子。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长得矮胖矮胖的。除了做小吃,他还喜欢与客人们聊天。秋映菡二人离他较近,便成了他关注的对象。
“两位看着面生,想必不是城南人吧。”他笑着说,同时掂个大汤勺在一锅浓汤里缓慢搅和。汤水呈灰白色,在大火的加热下从底向外涌出滚滚水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秋映菡乍一听,不明白其语何意,便问:“我们都是元京里的百姓,难道还分什么城南城北吗?”她还看向坐在对面的梁允觉,见他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更为疑惑。
老板笑着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元京因为地大,所以东西南北各有不同,人们的性格及生活习惯也有诸多差异。在我们眼里,城南人和城北,城东,城西的人是不同的。
“比如你们二位,言行举止与我们就是不一样的,不似这里本地人。”
秋映菡感到好奇:“哦?依你看,我们怎样才像城南人呢?”
老板道:“城南人多性格乖张,心胸狭隘,做起事来不会想你们这么大大方方的。方才我见两位行为大度,不拘小节,想来应该是其他地方的人,到这里玩一玩的。”
秋映菡呵呵笑了:“你这话只说对一半。我的确不属城南,而是城西来的。可我身边这位,确是如假包换的城南百姓。”
梁允觉在一边点头,呼应她的话。老板听了,笑道:“依你所言,我还真是看错了。既是城南人,你可要常来照顾我的生意啊。”说着还拍了拍梁允觉的后背。
梁允觉笑着答应了,只是暗暗感到疼痛。老板的手劲儿真大。
秋映菡笑道:“老板刚刚提到城南人小气,既然会这么说,而且你也一点不小气,那么你应该不是南方人吧。”
老板道:“是啊,我老家不在城南,而在城东。几年前搬到这里,却见这些人性格古怪,彼此一点不和睦。”
秋映菡问道:“具体怎样?”
老板道:“城南这块地方是元京城中跨度最大的区域。人口众多,情况复杂。这里既有贫民巷,也有富人区;既有许多汉人,又有大量外族人。正因如此,放在我们老百姓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便是利益。你想,与人相交之时,总爱顾及利益,不就钻进钱眼里去了?”
秋映菡道:“这些并不稀奇呀。城西就有许多人把钱财看得十分重要。”
老板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这样的情形并非城南一地独有,只是它要比其他地方更明显。”
说话的同时,他取两只空碗放在汤锅旁边,使一个底有小孔的木勺,淘出里面煮好的白嫩嫩的面条,移至碗里。再用原先那个大汤勺取汤水分别浇在两份面条上。他一手端一只碗,送到秋映菡两人的面前。
这种面名为“排骨汤面”,每根面宽似拇指指甲,短如一根筷子,呈灰白色,铺展在浓郁的肉汤里。碗里还有葱蒜老姜辅味,仅仅闻着就令人嘴馋。然而,即便如此,秋映菡依旧没开吃,因为老板突然停止了原先的话题。
“城南何以现象更为明显呢?”
她家住元京西,从小到大时常背着家里长辈溜到外面玩。城西的大街热闹繁华,人们之间和睦有加。她一度以为,元京里的每一条大道都应该是这个样子。毕竟,这里在天子的眼皮底下。
至于梁允觉,他虽然在城南长大,但是极少涉足府外,难以见到民间的琐事,平时府里人也不谈及这方面的事情。若论及四书五经,他能头头是道;若提到茶米酱醋盐,百家长百家短,他则几乎一无所知。因此他也没急着动筷子,静静地等待面摊老板道出后文。
老板觉得这两个人颇有意思,索性坐在他们身边,暂时不管他的生意。他应该是一个挺随性的人。
“城南这片地方,富人剥削穷人,穷人仇视富人,时常闹出纠纷来。严重的,能打得头破血流啊。”
“往往哪些人更吃亏一些?是穷人吗?”
“说不准,有时富人不敢太过分,穷人不怕死,他们却有诸多顾虑。在这种情况下,穷人会更占优势。不过,总体说来,他们赢的机会少之又少。商人们狡猾得紧啊。”
老板慨叹一声,却叹得梁允觉心里极不舒服。梁家,就是从事布帛丝绸生意的大户,即对方眼中的城南奸商。秋映菡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问老板道:“不是说城南有位大商人叫梁什么的,他也欺压百姓吗?”
“哦,你说的是梁靖春梁老爷吧,他不一样,善言善行,广布施舍,做了许多惠民的大好事呢。我方才说的狡猾商人之中,是断然没有他的。”
“哦,我明白了。”秋映菡笑道。
梁允觉听他二人的对话,心里顿时坦然轻松多了。他感激地看了秋映菡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看自己。
秋映菡道:“这样说来,城南的事的确很复杂。”
老板笑了:“我只说出了贫富之间的矛盾,你就有了这样的感慨。却不知,这里更混乱的问题便是汉族与外族之间的差别对待。外族人在我们这里不会有好的待遇,经常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欺凌。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什么事都由不得他们做主,就如同身在西南边陲朝含族的汉人一样。”
秋映菡微微皱眉,道:“官府不管这些吗?”
老板道:“城南的地方官比不得城西,靠近皇城,有事没事可以一纸奏折提交朝廷。他们可不愿担冒风险惹祸上身。姑娘可知道带头欺负外族百姓的人是谁?”
“难不成又是哪位权贵大人物?”
老板小声道:“说对了。那个带头的就是魏家大公子,朝中有位叔叔即将赴任二品吏部侍郎。城南各地谁敢轻易得罪他们?”
秋映菡瞬时恍然。她当日真低估了这魏家做坏事的能力。若知道他们给这些老百姓带来这么痛苦的经历,她怎么也得找到一两间房,一把火烧了。
魏老虎呀魏老虎,千万别让我遇着你,不然我非得废了你后半生。
秋大小姐有时就是这么狠。